尤知县捋着胡须:“你们看见的那马车就是肖举人的马车?”
黄大山连连摆手否认道:“小人不知那是举人,不敢冒犯,只打听得他们在兴隆客栈落脚,小人爹又见着那车队的一人,所以就守在外边。”
尤知县转头问梁忠源道:“他说的你们可知情?可曾见到过他家堂妹?”
梁忠源道:“回大人的话,我等不知。只是我们经过黄角树村时,遇上一个女娘来拦车,她自称有歹人抢走了她娘,又要来拐带她,求我家公子带她到县衙告状。我家公子心善,就答应了。今早她便说要出门告状,不知这会儿出门了否?”
黄大山立起半个身子道:“你胡说,昨天你们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梁忠源道故作诧异道:“什么昨天?昨天我们见过吗?”
黄大山见他副姿态,忽然反应过来,昨天他们是表明了举人的身份唬住了他们。偏自己刚刚说了先前不知道举人的身份。要是这会儿提了他们拦车的事,不就成了做假口供么?
想明白后,黄大山立刻又缩了回去,躬肩缩背地跪着。
尤知县立即就想起了刚刚接的那张状子,原告那丫头不就是黄角树村人么?
问道:“你堂妹叫什么?”
黄大山道:“她叫黄大丫。”
尤知县道:“原来如此。梁忠源所言不虚,你那堂妹不是被人拐带了,而是肖举人发善心,将她带到县里来报失母案的。本县已是受了她的状子,发下告示,没有拐带之事!”
黄大强听说知县发了告示,急得满头大汗,肿着脸吞吞吐吐,囫囵不清,只得一个劲儿冲黄大山努嘴。
黄大山立马会意,匍匐着向前磕头道:“大人,小人的二婶并不是被人拐走了,而是自己出走,黄大丫年幼糊涂,她的话大人万不可信啊!”
尤知县道:“荒唐,黄大丫又非三岁小孩,难道分不清贼人抢掳?黄吴氏好端端的,又怎么突然离家出走?”
黄大山吞吞吐吐道:“这实是家里丑事,自从小的二叔死后,二婶门前就一直不清净,许是跟什么人约好私逃了也是有的。”
尤知县是个孝子,闻此言大怒道:“混账,既是离家出走,怎的不带行李盘缠?单走个身子?你一个侄子晚辈,竟然空口白牙污蔑长辈,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差人将黄大山拖到院中,摁在凳子上打板子。
打得他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哀嚎不已。
堂下跪的三人,尤其是黄大川和黄大虎两个囫囵人,倒吸一口凉气,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尤知县道:“黄吴氏案子待找到人后自会水落石出,你等若是再胡言乱语,本县决不轻饶!”
三人磕头如捣蒜,连连说道是。
尤知县又道:“黄大丫一事原系误会!但你等莽撞,惊了肖举人是不敬之罪,本官罚你们每人五个板子,以示惩戒!”
“来人,拖下去打!”尤知县一言定音。
三人没想到还要打自己,纷纷求饶,无奈差人早已将他们拖了下去。
他们都吃过梁忠源的好,这板子自然也是打得卖力。
最可怜的当属黄大山,刚刚挨完了二十个,以为终于逃出生天,结果又被人摁下,添了五个,当场就晕了过去!
打完了板子,尤知县就将他们逐了出去,几人一拐一瘸,拖着黄大山,互相抱怨地回村了。
再说那抓黄家人为首的郑大有是个眼明手快之人。
当下尤知县发了寻黄吴氏的告示,就派了他负责这事。
郑大有领了这差事出衙门,几处贴了告示,正巧就遇上了梁忠源。
梁忠源是行走江湖之人,言语豪爽,与郑大有彼此之间,颇为相投。
于是两人又进了一家酒肆吃饭。
郑大有手里还拿着未贴完的告示,随手扔在桌子的一角。
梁忠源看在眼里,并不出声,等到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
梁忠源道:“今日才下来的案子,就交到了大有兄手里,可见你独得尤大人的信赖,升官发达指日可待啊!”
郑大有跳着眼皮道:“兄弟,我还羡慕你哩!肖举人以后肯定是要做官的,你跟着他,那就是身边的老人,这份待遇就不一样了。再看兄弟一身本事,何愁没有好前程?
不像我一个臭巡街的,尽干些狗屁倒灶的事,就有了油水还要瞻前顾后,顶多拿几个茶钱。”
梁忠源道:“依照兄弟看,尤知县是个知人善用的好官,哥哥只需好好办差事,不愁没有前程。”
郑大有呵呵道:“尤大人倒是个好官,就是太较真了些,凡事都要追个章程,就说那找黄吴氏的事,茫茫人海,叫我上哪儿去找?找不到人,大人虽不至于让我吃瓜落,可事情没总归办好,大人那儿就看我不起,又怎么看重我?”
“这事情办不好的确脸面上不好看。”梁忠源瞥了一眼那告示,然后道,“既然如此,哥哥就费些心,别人眼里难办的事让你办成了,县老爷自然青睐有加。”
郑大有笑道:“兄弟你是不知我们衙门里的门道!”
“愿闻其详。”
“这黄吴氏的事难办!世上能藏人的地方多了,我就是两脚都走烂了,能找几处?
黄家眼瞅着只有一个孤女,没钱打点,这等没油水的事,谁肯真正出力?就是我有这心,难道叫我去大海捞针不成?”郑大有念叨道。
梁忠源心中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大有兄是个办实事的人,这事倒也不难办,只要有眉头,自然柳暗花明。”
“什么眉目?”郑大有看着梁忠源道,身子前倾问道,“若是梁兄真有什么线索,就请关照关照小弟,小弟感激不尽。”
梁忠源拿起酒壶,为彼此都满上,然后笑道:“关照谈不上,就是有些想法,说出来请哥哥斧正。”
“梁兄请说,小弟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