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不知道吧?就您住进来的前一天,衙门去一乡绅家抓了人,是府城里的大户,黄老爷和他儿子。
因为前段时间官差抓了几个山贼,那山贼招供说黄家就是他们藏赃的一处窝点,鲍大人立马就派人去把黄家围住,把黄老爷父子都抓了。
连着拷打了一天一夜,那天夜里黄老爷就不行了,后来黄公子被严刑拷打不过,只得屈招了。”
“屈招?这么说你知道这其中缘由?”肖翰问道。
“嗨,这府城谁不知道呢!原就是为着这黄家得罪了鲍大人。
鲍大人上任马上就满三年了,升任要去上头活动关系,于是派人四处打听名家字画和金珠宝贝。
可巧黄家有一幅前朝窦太师的什么夜宴图,就派人到黄家去买。
可这幅画是黄家要传家的宝贝,到黄老爷这代已经是第四代了,哪里肯卖啊!
也是黄老爷想得太浅了,以为婉言相拒,又送点礼就没事了。
哪里晓得这阎罗王的厉害!
不用说,肯定是鲍大人指使那些山贼攀咬黄家的。
如今黄家被抄,那幅什么夜宴图自然也落到了鲍大人手里,还不用花一文钱,您看,这多好的勾当!”
“既然是那幅画招来的事,黄家把东西给知府不就行了,何至于要搭进去人命啊?”肖翰问道。
“怎么没送!”唐八斤道,“黄家老叔就是黄老爷的族叔,知道这事后立马就去衙门里活动,上下都打点了。
说是请鲍大人大人开恩,情愿把画献给大人,还有钱财也给。只求他两人能活着回来,衙门阖府上下都收了钱,自然愿意为黄家说话。
徐师爷也去劝,可估计是头天打得太狠了,黄老爷没熬过去死了。
鲍大人担心放了黄少爷以后会有麻烦,要斩草除根,哪里肯放过黄少爷,硬是给做实了贼情,判了死罪,
黄夫人去给黄老爷收尸的时候,哭得声音都哑了!
黄少爷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这种罪,现在只能在牢里哀哀待死!
真是可惜了黄老爷啊!以前没少出钱铺桥修路,斋僧布施。
有那穷人生病到他家生药铺去买看病付不起钱,他也不收钱。
这么好的人,碰上这破家的阎罗,生生弄了个家破人亡!”
唐八斤唏嘘着离开了。
肖翰心里也不好受,坐在床上,似乎有寒风透进来,见是窗户没有关好。
下床走到窗边,正要关窗,却看见外边阴雨兮兮,地上满是泥泞黄水。
远处房檐角下正有灰雀在瑟瑟发抖,寒风雨水中,全身湿湿淋淋,羽毛凝结,将倒要倒。
这不就是明觉府如今百姓的现状吗?在贪官酷吏的统治下,丧失了对命运的把控,如水中浮萍一般,不知下一刻会飘向何处?
心想若是他有能力,一定要严办了那鲍知府才好!
只可惜他现在只是个举人,并无官职在身,想救人也无能为力。
肖翰坐回床上嗟叹不已,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明着不行,暗地里或许能救人。
于是立即叫来梁忠源和肖全,吩咐他们去打听黄家通匪一案。
叮嘱道:“低调些,别引起了旁人注意。”
二人应诺去了,赶在晚饭前回来禀报。
果然跟唐八斤所说的并无二致,肖翰心里便有了章程,叫二人回去歇着。
梁忠源似有所悟,脚下迟缓,待肖全出去后,关上门回来说道:“公子若是想救这黄家人,恐怕不妥,还望公子三思而后行。”
肖翰看了看他,问道:“为何这样说?”
梁忠源拱手道:“公子古道热肠,一路济民扶困,将来也一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能够一番大作为。如今叫我们去打听黄家事,心中一定不平。
可这个鲍知府,背后深厚,公子现在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得罪他,岂非以卵击石,得不偿失。”
肖翰微微一笑,叹气道:“你说的是。以往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次我便是想,也无计可施了。叫你们打听,也是多有不明,现在都知道了,自然要明哲保身。”
梁忠源道:“原来公子早有成算,是我杞人忧天了。”
肖翰道:“你也是为我着想,我还要多谢你能直言不讳。”
梁忠源笑笑推辞去了。
当天夜晚,肖翰用过了晚饭,借口散步,拒绝了肖全、梁忠源的陪同,独自一人出去了。
走了几条街,四下看了无人,便闪进一个僻巷,换了一身麻布衣裳,青底布鞋,用粉将脸和手腕抹黑了,肩上掮一个布搭,手里摇个串铃,扮作一个赤脚游医,口里喊着治病救人,专解疑难杂症,来到黄家门首。
只见粉墙红门,都贴着封条。
左邻右舍见有生人在黄家门首停留,一个个都缩回了房,不敢探头。
肖翰摇摇头,拐过两条街,来到一处民宅前。
那门前正有个老叟靠门倚着,见来了个摇串铃的游医,便走过问道:“先生有礼,不知先生擅长什么病症?”
肖翰道:“在下自幼熟读医书,行医十年,治病救人无数,各样都会一些。”
老叟欣慰道:“那便好了,老朽家里有个亲戚病了,想请先生看看。”
“好说好说。”
肖翰于是跟老叟进去。
上茶毕,道了姓名,肖翰托称姓萧。
房里出来个老妇人,杵着拐杖道:“多贵媳妇还是哭啾啾的,声音都哑了。”
老叟摇头叹息道:“诶,那能怎么样,法子都想尽了,也不知是哪辈子造下的孽,今生来还。”
老妇人看了肖翰,道:“她不肯看郎中。”
老叟道:“由着她怎的,人我都请来了,怎么也要看看。”
转头对肖翰道:“萧先生见谅,家里亲戚执拗,请您多包涵。”
“我只管抓药开方子,以病人为重。”肖翰道。
老叟点头:“萧先生果真是医者父母心,请。”
老叟就掀开廉子,带了肖翰进一间房。
里头陈设简陋,灯光昏暗,床上正躺着一个妇人,大约四十来岁,头发凌乱,面色灰败,眼睛无神,泪痕漪漪,望着床帐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