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德也去几个州县走访了回来,见父亲坐在签押房,闭着眼睛,神色倦怠,不发一言。
刘志德心中酸涩,不想打扰父亲休息,刚想走开,就被叫住了。
“你去下头州县走访,怎么样了?”
刘裕昌睁开眼睛,微笑地看着刘志德问道。
刘志德行了礼坐下道:“父亲,这几日我去了好几个县,浙江山水多,耕地少,很多百姓没有自己的地,就给那些丝绸大户做佃户。
那些丝绸商大的有几千张织机,小的也有几十张不等,这些人几乎垄断了浙江的丝织业。
短时间内,也只有他们能拿的出来足够的钱助咱们募兵。可是要让他们白拿出钱,还是如此大的数额,这恐怕很难。”
“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办法就是。”刘裕昌道。
刘志德问道:“父亲,您今日拜访胡叔叔,可有什么收获?”
刘裕昌喝了口茶,叹了口气道:“他这个知府也难当啊,上头两重大山管着,他能独善其身,已经很难得了。”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刘裕昌道:“当务之急是要去找那些大户捐款,能捐多少捐多少,剩下的再从长计议。”
“这事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做成的,先缓一两日吧,父亲辛劳已久,再这样操劳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刘志德说道。
刘裕昌摇头道:“我无碍,倭寇的事迫在眉睫,一日不解决了,我就不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那这事让儿子去办吧,我是您的儿子,总督参军,他们总要给些面子的。”刘志德道。
刘裕昌想了想,点头说道:“那你就去试试吧,不可跟人家起冲突。”
刘志德道:“儿子自会以德服人。”
刘裕昌笑而不语。
这时候,佟乾进来了,禀道:“老爷,二少爷,凌安知县景元来拜。”
“凌安知县?”刘志德不满道,“一个知县来做什么,佟管家,你叫他回去。”
这些时日,总有一些人拿帖子来拜他父亲。他父亲每天忙得头脚倒悬,好多重要的人都没见,哪来的空闲见一个小小知县!
刘裕昌想了想,并未有此人的印象。
佟乾道:“他说他是姑爷的同科,又是同乡同窗友人,老爷是姑爷的长辈,也就是他的长辈,他才特地来拜会的。”
刘裕昌问道:“他也是宁川人?”
佟乾点头道:“他父亲就是临清的景员外,老爷从前也是见过的。”
刘裕昌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当时他刚到临清府赴任,就听说了当地有个景员外,曾做过一任知县,家境优渥,告老后回到临清府定居。
此人才疏学浅,能力平庸,但有个儿子据说两岁便能背诗,七岁上就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既是老来子又是独子,景员外自然珍爱异常。
如今竟也入朝为官了,可真是恍若隔世啊!
“原来是他啊,叫他进来吧。”刘裕昌此时也想见见故地的人。
“是。”
佟乾应诺将人带了进来,刘志德已经回避。
刘裕昌自景元一进来就不着意地打量他,只见他生得风流,面圆口方,白净脸皮,穿着绸衣,看起来三十出头模样。
“晚生景元,见过刘大人。”景元行礼道。
“免礼,请坐。”刘裕昌叫人上茶,问道,“许久不见宁川的故人了,尊父母可还安好?”
景元笑道:“有劳大人记挂,晚生父母尚安。父亲时常在晚生面前提起大人,教导晚生做官要以大人为榜样。”
“令尊过奖了,我离开宁川许久了,你想也不记得了。”
“大人在临清时,素来以公正、贤德为百姓传颂,就是再过几十年,临清的百姓也仍然会感念大人,岂会被时间冲淡?”景元道。
刘裕昌道:“你说的这话说得不实。”
景元心中咯噔一下,以为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却又听刘裕昌说道:“不过我听着很高兴,兴许是人老了,耳根子也软了,总爱听些好听的话。”
景元道:“晚生说的都是真话,不敢欺瞒大人。况大人春秋鼎盛,如何有这衰落之意?”
刘裕昌微微一笑,又道:“听说你同我那姑爷相与甚厚?”
“晚生与子慎兄自永熙二十五年中秀才,便同在府学读书,永熙三十五年又同科取士,只是晚生才疏学浅,比不得子慎兄少年俊才,探花之风采。”
景元面上说得轻淡,但心中却很是不悦。
想当初他两岁识字,五岁会作诗,七岁上就熟读四书五经,第一次参加童试就得了小三元之荣,何等风光!
当时肖翰虽然也中了秀才,可名次还在他之后,不曾想时过境迁,居然让他侥幸得了探花,而自己连个三甲都没中。
同乡里好些趋炎附势的人背地里说自己是仲永,小时惊艳绝伦,长大却平平无奇,更有甚者恶意诽谤,说他的小三元是他爹拿银子买的!
简直可恶至极!
肖翰要不是攀上了刘裕昌,做了人家女婿,怎么可能进翰林院寸功未立就连升两级。
若是自己也能得到刘裕昌的看重,说不定就能借机爬得更高了。凌安这个破地方,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刘裕昌并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说道:“科举难如登天,多少人穷经皓首也不得中,你能取中会试,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景元道:“刘大人所言极是,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凌安,只要是能为朝廷、为百姓做事,就是晚生所愿。”
刘裕昌点头:“你能如此想,实属难得,有你这样的父母官,也是凌安百姓之福。”
景元道:“晚生能做的有限,浙江能有刘大人坐镇,才是百姓所向,晚生只需要依靠大人,学着大人做事,就够晚生终生受用了。”
刘裕昌笑而不语,茶过两巡后,刘裕昌端茶,景元方才告辞。
出了总府衙门。
金彪跟着景元身后,眼看着离总督衙门远了,金彪紧凑了问:“表哥,刘大人怎么说,他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