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昌在布政司衙门有眼线,知道杨天仁领了桓王的领命,要对付他,写了一封奏疏,大意是弹劾他贪生怕死,忌惮毛望峰势力大,不敢领兵与其对战。
刘裕昌听了,一笑了之。
自己跟毛望峰来往,不过是缓兵之计,最终的目的还是铲除对方,杨天仁写这种奏疏简直可笑!
刘志德却愤怒道:“您在前线辛辛苦苦抗倭,这些人尸位素餐不说,还在您背后放冷箭,真是无耻至极!
我看要不写信给舅舅,请舅舅弹劾他们,怎么也要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刘裕昌笑道:“何至于此,等铲除了毛望峰,他们的攻讦就不攻自破了,那时再跟他们算账不迟!”
只是一封弹劾信,刘裕昌并未放在心上,大庆言官厉害,稍有不对就唾沫横飞,朝中能做到一二品高官的,要是不被弹劾上七八次,那都不正常!
“那您好歹上奏解释一下吧?”刘志德道。
刘裕昌微微点头:“这是自然。”态度最重要嘛。
然而刘裕昌却疏忽了,他没想到这次疏忽竟然给他埋下了杀身之祸。
通政使司是大庆中央掌管内外奏章、敷奏、封驳之事的机构。
齐王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将沈钰安排进通政使司,替他留意那些不利的奏疏。
沈钰进入通政使司,同僚知道他是齐王的人,面上都很客气,内里是人是鬼暂且不说。
沈钰跟同僚们熟识后,就开始进入自己的工作。
这天,他就收到了一份浙江布政使杨天仁的奏疏,因杨天仁和宋谦都是桓王的人,就格外留意了几分。
这一看,大惊失色。
奏疏上写着刘裕昌陈兵浙江沿岸,却不对倭寇毛望峰动手,反而同其长子毛洪泉私下密切,有养寇自重之嫌。
让沈钰尤其不安的是,这奏疏上特意写明,刘裕昌此举都是受其女婿、现任杭州知府肖翰的撺掇,希望皇帝尽早严惩等等!
沈钰登时站了起来,将奏疏暂时扣住,匆匆去报知齐王了。
“王爷,刘裕昌的总督之位是您举荐的,杨天仁此举实在诛心,定是受了桓王的指使,若是让他们得逞,浙江岂不是又要落入他们之手?”
齐王听了,没有立刻作声,反而轻声问道:“依你看来,这奏疏上所言,并不属实了?”
“王爷,刘裕昌上任不过数月,就铲除了陈鸿、袁客二人手下势力,这是他数任前任都没能做到的事,如今仅仅因为他没有立刻对毛望峰采取武力行动,就判定他包藏祸心,实在太过草率!”
沈钰有些替刘裕昌和肖翰不平,这样的功绩都能抹黑,那叫大庆的武将们的脸往哪儿搁?
还有句话沈钰不敢说,就说皇帝此次亲征鞑靼,花费军费无数,还没有刘裕昌的收获大呢!
杨天仁凭什么去质疑人家!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刘裕昌此举或许是在为将来铲除毛望峰做准备,军国大事,又并非儿戏,自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齐王坐在首座上,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是,刘裕昌虽是文臣出身,却能谋善断,是个难得的人才,东南倭寇猖獗,只有他才能镇得住,凭这一点,本王也不会让他被杨天仁这些小人害了!”
沈钰听了齐王的话,心暖肠热,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王爷心中是有江山社稷的。
“王爷公忠体国,下官能追随王爷左右,是下官的福分。”沈钰道。
齐王笑道:“本王是龙子皇孙,受天下养,自然心怀天下。”
沈钰最终还是将这封奏疏转呈内阁,毕竟通政使司不是齐王的一言堂,地方交上来的奏疏,都是有记录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少一本。
等他看到刘裕昌陈情的奏疏,就知道他们这次是被杨天仁的假消息绕乱了视线,于是赶紧写了封信同肖翰言明,好叫他提防杨天仁。
然而杭州山高路远,永熙帝这边先看到了杨天仁的奏疏。
刚开始他听到刘裕昌的捷报,还高兴了几天,但随着对齐王的忌惮日益增加,加上刘裕昌是齐王推荐去的,朝中甚至有传闻,说自己在通州损兵折将,还不如刘裕昌一个光杆司令抗倭的功劳大!
永熙帝听了勃然大怒,想发作又碍于没有机会,所以一看到杨天仁这封奏疏,立刻就有了理由作筏子,发了好大一通火。
借着大骂刘裕昌胆大欺君,上升到齐王无父无君,结党营私,觊觎皇位!
齐王跪在殿上差点被吓晕过去,本来还想保一波刘裕昌,但这会儿自身都难保了,也就顾不上替刘裕昌说话了。
最终,永熙帝将齐王之党的江翰清关进诏狱,肖翰贬斥为胡邑县令,刘裕昌褫夺浙江巡抚之职,暂保留总督之位,继续抗倭,戴罪立功!
永熙帝到底存了一分理智,要不是看如今抗倭局势纷繁复杂,需要刘裕昌,他下手只会更狠!
沈钰听到消息,虽然心里为肖翰着急,但转念一想,好歹保住了性命。
胡邑虽然是个边陲小县,但胜在山高皇帝远,好歹远离了杭州这个是非之地,这也算误打误撞,全了肖翰不想卷进政治斗争旋涡的初衷了。
杭州。
肖翰先是收到了沈钰的来信,看了就头皮一紧,他还不知道此事,但已经能料到皇帝看到杨天仁的奏疏会有多生气了!
而他岳父消息有误,失了先机,事情不妙了。
肖翰赶紧去找刘裕昌商议。
刘裕昌一听肖翰的话,大惊失色,他当即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志薄才疏和欺君罔上,傻子也知道哪个罪名要命了!
“若是此时我们对毛望峰出手,或许还可挽回一二?”刘裕昌想着对策道。
肖翰却不乐观,说道:“岳父大人,若是皇上信了杨天仁的话,就算是我们全歼了毛望峰及其势力,也会被认为是畏罪而行,皇上只会更生气!”
刘志德急了,问道:“那该怎么办,就由着那起子小人污蔑我们,将我们治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