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谁先说。
汤光祖见状,便率先道:“启禀肖大人,此次大水,比永熙年间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江水冲破河堤,永顺府、江州府、广灵府、平阳府等底下十九个县都被淹没,成了汪洋一片,百姓无家可归者,多达数万。”
“要不是当初分流,恐青州还会被殃及,灾情只会更严重。”
肖翰微微点头,说道:“汤大人请坐,你们知府呢,都有下去了解灾情吗?”
“我们当然不敢懈怠,自发水后,连觉都睡不好,赶着就去抢修河堤、安置灾民了。”关兴业赶紧道。
“现在江水的涨势抑制住了吗?”肖翰又问道。
永顺府知府路平道:“一直在让人分流,这些天雨水少了些,雨季就要过了,应该不会再涨了。”
肖翰点头:“那就好,这几日你们都下去召集人手,越多越好。”
“敢问肖大人,召集人手作甚?”
肖翰道:“自然是分流,治水用了。”
众人都狐疑,人手在衙门不都是现成的吗,特意召集作甚?
下一刻肖翰便解释道:“分流就不用各级衙门的人了,你们几位知府回去连同下头的知县,去召集灾民,老弱妇孺不用,挑些青壮的,也算物尽其用了。”
汤光祖眼睛一亮:“让灾民去做事,这倒是个安置的妥帖法子。”
即有了人力,又变相地赈济了灾民,一举两得。
肖翰又问道:“各州县下头,买卖田地的均价是多少?”
“关知府你说。”
关兴业被点名,喃喃着不知怎么回答。
肖翰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怎么,你很难回答吗?”
关兴业一个激灵,讪笑道:“回肖大人,丰年均价是八两银子一亩,歉年则是不定。”
灾年大户们趁着穷人受灾,没有粮食,官府又不管,兼并压价十分猖獗,那些平日能卖的十两一亩的好地,到了灾年,连三四两都卖不到,那些中等下等跟白送似的。
肖翰听了道:“你们回去都通知下去,灾民的田地成交价不得低于五两,谁敢趁机压价,本官决不轻饶。”
“可是若没有人买田买地,那受灾的人岂不都要指着赈灾粮,官仓如何能支撑得起啊?”关兴业诧异道。
路平点头道:“之前最难的便是赈灾,我们把官仓里的粮食都拿来赈济了灾民,可面对数万灾民,只是杯水车薪,好在朝廷的赈灾粮就快到了,我们也能略略松口气了。”
汤光祖耿直,直接问道:“敢问肖大人,朝廷的赈灾粮还有多久能到啊?”
再不来,就得饿死人了。
“是啊,再不来,我们可都顶不住了。”
底下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肖翰,目光殷切。
肖翰道:“照路程,最少还得十天。”
离京前,沈义甫还在筹备,他一路又都是赶路,半个月的路程,他缩短了六天。
“啊,十天!?”
李东楠脸色不好了,官府粮食最多还能发六天,那剩下的四天怎么办?
而且还不许人低价买田地,这不是胡闹吗?
张守阳也不禁去看肖翰的脸色,不敢说话。
肖翰则是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道:“不够就去借,向邻州、各大米行借贷。”
张守阳面露难色道:“肖大人,您有所不知,灾情一出来,下官就去管青州、浩州借了,他们只给了很少一部分,都不够两天发的,还有各大米行,那是一粒也不愿意给,我们也没法子啊!”
李东楠道:“是啊,人家不愿意借,我们总不能逼着人家给吧,又不能上门去抢!”
肖翰不听他们推脱,直接责任到人头,布置道:“邻州那边就由张巡抚负责,各大米行就由汤大人出面借,不借就将米行的东家以囤积居奇的罪名问罪!不管二位如何,本官要你们借够十五天的赈灾粮,否则别怪本官参你们一本!”
十五天?
这是在开玩笑嘛?
“肖大人,这不是为......”
张守阳本能想推脱,那汤光祖便一口应下了,弄得他不上不下。
再看肖翰,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张守阳咽了口唾沫,含糊着应了。
李东楠还待再问,肖翰却扶额,打断了他,说道: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刚刚说的,你们都回去好生照办,明日,本官自永顺府开始视察灾情,请诸位都用心,咱们共度这个难关。”
肖翰雷厉风行,让众人都有些不适应,出来都找张守阳吐槽道:
“这肖大人也太独断专行了,咱们这么多人都说不上一句话,就他一个人在那儿发号施令!”
“可不是,衙门里的人不用,找什么灾民,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还不让富户低价买田,明明是灾民无米下锅,着急要卖,这下把人家的路都给堵死了,那些富户都不卖了,压力都给到咱们身上了!”
“诶,肖大人还是年轻了些啊!”
“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二品,可不得盛气凌人吗?”
张守阳不悦道:“好了,你们抱怨什么,谁有我倒霉!要不跟我换换,你们去找青州和浩州借粮!”
众人顿时噤声不说话了,借粮才是最难的,他们才不干呢!
“人家是御前红人,实权在握,咱们除了好生伺候还能怎样!
你们都仔细着些,好生办差,要是捅了篓子,就人家吏部尚书的位置,就能把你们都撤下去!”张守阳道。
“张大人生气做什么,我们不过抱怨几句,哪有胆子不做事的。”
“就是说啊。”
“那下官就先走了,我离得远,得早些回去招人。”
一个个便脚底抹油溜了。
汤光祖也早走了。
只剩下张守阳和李东楠了。
李东楠抱着两手道:“他们的话虽不中听,但也不是完全没到点子上,这肖翰,确实自专了些。”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来指挥他们一群老人,一点也不问他们意见,能办好事吗?
张守阳微微一笑:“他是皇上特派的,年轻气盛,这样的人,咱们以往见得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