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兴业心中一沉,脚步更快了,回到府衙匆匆换了官服,到公堂上一看,就知坏事了!
只见公堂中央乌泱泱跪了几十号人,其中好些面孔他都认识。
嗯嗯呜呜,哼哼唧唧,还有那大儿媳妇荀氏抱着孩子,同一个男人脸色不悦地站着.
他们跟前还有一妇人哭天抹地,脚边搁着一门板,上头躺着一人半死不活,赫然就是他那大儿子!
而肖翰则是侧身高坐在上,明镜高悬牌匾之下,手里翻着一本钱粮册子,正眼也不看他。
“下官江州府知府,关兴业拜见肖大人。”关兴业连忙见礼。
肖翰仍旧看着他手里的册子,彷佛没听见。
关兴业余光瞥见他脸色淡漠,不知喜怒,也不敢再行礼,微微侧了侧身子,看向大儿媳妇。
“荀娘子和荀家公子都受惊了,请带着小公子去后堂歇息吧。”肖全笑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荀恪还想说什么,被荀氏悄悄拉住衣襟,二人便被带到后堂安置了。
关兴业见此,更加惶恐了,连大儿子凄惨的叫声都顾不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呆呆地站在堂下。
额头上的冷汗冒了擦,擦了冒。
地上夏氏是真的傻了,本来还指着到了府衙,就到了自己地盘,公子都伤成这样了,大老爷肯定要狠狠收拾荀氏和她奸夫的。
谁知大老爷在荀氏奸夫面前,竟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人到底是谁?
早知荀氏姘头比大老爷还厉害,她肯定不这样做了!
如今事情捅出来,不是把荀氏往高枝上送了吗?
现在她即便改口说不是真的,家里也没法交差,进退都是死路了!
底下跪着的那些家丁小厮,尤其是朱保甲等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哪里还看不出来,知府家这是摊上大事了!
他们不小心卷了进去,也不知会不会被知府推出来顶罪。
“大人恕罪,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朱保甲口里喊冤道,意欲撇清关系,下一刻却被庞参将抡手,一个大耳瓜子扇在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脸一歪,又和血吐出两颗后槽牙来。
“闭上你的嘴,大人没开口,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朱保甲被打懵了,只讪讪地点头,再不敢吐出一个字来。
后堂。
荀氏将儿子抱在怀里哄着,荀恪则是心神不定地在跟前踱来踱去。
“你别走来走去了,恍得我头都有些昏了。”荀氏小声吐槽道。
“我这不是着急吗,不知道子慎要怎么处置关勇和那个夏氏?”荀恪停了脚步,一屁股坐在荀氏身边。
“刚才我本来想问问,谁知就被肖全给请出来了。”
荀氏动作轻柔地拍着孩子道:“还说呢,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还想说什么?”
荀恪看向荀氏道:“我那不是拿不定主意呢,怕子慎处理轻了我气不过,重了我又担心关家有了龃龉,你日后的日子不好过,才想问问他的。”
荀氏拍了拍他逗儿子的手,嗔怪道:“我看你真是糊涂了!”
“什么?”
“你把人家肖大人当什么了,专为我们家处理家里的么?
还重了轻了的,人家是大官,位高权重,一句话就可定人生死,跟我们有天壤之别!
就算一时和气,我们自己也得知道分寸,哪能得寸进尺!”
荀氏道:“今日关勇不由分说,提起剑就要伤人,若非人家带了护卫,恐就有性命之忧。
这样的事,往大了说,就是刺杀朝廷命官,怎可能善了,你还以为只是我们关家跟荀家之间的事吗?”
荀恪猛然怔住。
是了,他只是站在自家的立场上,觉得这是场误会,可站在肖翰的立场上,他可是受到了威胁。
性命攸关的事,怎可能不震怒!
搞不好,连自己跟他的交情都会受到影响!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荀恪有些慌了。
荀氏道:“着什么急,我看肖大人对你还是和善的,不管关勇如何,牵连不到你我头上,等这事过了风头,咱们再去给他赔罪,那时他应该也消气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荀恪点头喃喃道,“但愿他别太生气。”
与后堂镇定的荀氏相比,关兴业此刻更像是在水与火的两重煎之中。
他不了解事情全貌,但也能从零星的状况中窥探出,应该是自己大儿子得罪了肖大人。
现在肖大人雷霆震怒,心里憋着火,要来找自己麻烦了!
可对方偏偏一句话也不说,叫他摸不着头脑,连解释都做不到!
关兴业只觉得这一天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最接近地狱的一天了!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那个惹祸的逆子一出生就掐死或者早早逐出家门!
事已无可奈何,上级的怒气他还得自己受着。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肖翰终于有动静了,他将手里的册子扔在案桌上,背着手,起身走至阶前。
关兴业连忙趋步上前,赔着小心道:“犬子无状,冒犯了肖大人,请肖大人息怒。”
肖翰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走了。
关兴业本能地想追上去补救,却被刘参将抬手拦住。
对方也是冷眼看着他,随着小厮护卫离去,走了。
而关兴业呆立原地,三魂不见了七魄,又如分开两片顶门骨,一桶雪水浇下来。
脚软筋麻,跌坐在地,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关大人!”
“来人,快去请大夫!”
余氏本来在家等关勇带荀氏回来,谁知竟得到一个噩耗。
她家老爷在公堂上晕倒了!
余氏赶紧让下人去抬了回来,请大夫诊治。
“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吴守备家赴宴了吗,怎么好好的晕倒了?”
问起下人,一个个支支吾吾,什么也问不出来,手忙脚乱之间,西潞院又来人,说是大公子伤得重了,要请大夫!
“什么要紧的伤,没看见老爷都病了吗?让他们消停点!”余氏没好气道。
一旁的妈妈提醒道:“夫人,听说对方不是善茬,大公子伤得很重,手脚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