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缓行。
一路朝着皇宫方向出发。
车厢内二人一时无话,凝寂之余,柳禾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白衣男人气定神闲,正在慢条斯理地撩着衣袖调茶,如画眉眼间看不出半点不悦。
就好似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他亦什么也不曾看见。
拿不准长胥祈此时在想什么,柳禾垂下眼帘静坐在角落,一声不吭。
片刻后。
男人白玉般纤长的手出现在了视线里,还多了一只小巧精致的茶盏。
“喝口茶,败火。”
柳禾一哽。
她哪能不知他说的是哪门子火,登时困窘难安得恨不能把脑袋埋进地底。
见小太监并不打算伸手接茶,长胥祈也不恼,只淡笑着把茶盏放在了她手边。
柳禾咬了咬唇,长睫如蝶翼闪烁。
“原来……”男人轻声开口,似笑非笑,“小柳喜欢的方式是那样啊……”
小太监瞬间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否认了。
“……不是!”
急切之际,只见小人儿盈盈的眉眼漾波愈重,不由惹得男人心口一动。
那一刻。
长胥祈忽然有些明白,当初走投无路求国师指点时,国师为何会说那样的话了。
他们兄弟争先恐后,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拱手让给她。
高位者如此,怎能不生事端。
这般看来……
错不在她,而在他们。
男人垂眸遮掩了眼底的明灭,很快就恢复了淡然,转而继续起了先前的话题。
“方才……小五是故意要我看见你们的。”
说话时,他的面上不见半点愠色。
看到男人眼底笑意的那一刻,柳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不生气?”
看到弟弟跟一个小太监做那些,这个太监还跟自己曾有过不清不楚的经历……
他居然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吗。
“为何要生气。”
长胥祈淡然抿了口茶,饱含深意地静静回望着她。
“如此……倒也算扯平了。”
柳禾先是一愣,猛地反应过来。
算扯平了……
是了,长胥祈并非大意莽撞之人,有人在暗处偷窥他又怎会全然不知。
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知晓是何人藏匿,甚至也有心被他看去。
这兄弟两个……
性情虽看似天壤之别,骨子里却都一样。
都是黑心的。
一想到他们都拿她来刺激对方,到头来羞愧不安的竟只有她自己,越发显得她像个小丑。
“不过我倒真有些困惑……”
赶在小太监不满发作的前一刻,长胥祈笑着拉住她的手。
“分明是我先留意你,为何到头来……”男人略略侧目,意味深长,“有些人反倒更胜了我一筹?”
一边说着,他的指尖还在轻轻撩拨她的掌心。
柳禾窘迫地别过脸,迅速把手缩了回来。
男人笑而不语。
到底是虚长几岁,他还不至于像小五那般孩子气。
若将小柳逼得紧了,岂不适得其反。
“阿青昨夜已带‘父皇’回宫,你可安心了。”
话锋一转,绕回了正事。
“不过阿青受的伤重了些,痊愈怕是要个把月了,我已命人带他去疗伤。”
捕捉到小太监面上的忧色,长胥祈眸底复杂隐现,终归只化作一声叹息。
“若非你以身涉险将‘父皇’送走,还不知眼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温温笑着看她,不带半点戒备。
“小柳,多亏了你。”
见他全心说起了正事,柳禾这才稍稍自在了些。
将四皇子长胥川传信的内容细细说了,她又谨慎地告知了他石洞内连通两国密道之事。
听完这些,男人却久久不语。
又是一声轻叹。
“原本想着定要让你远离那些纷争诡谋,才能长久保你周全,却不曾想……”
饶是长胥祈话未说完全,柳禾却也猜到了。
并非她不愿远离纷争,实在是总有麻烦接连不断找上她,让人想避也避不开。
“不过这密道……”
男人略略沉吟,纤长莹润的指尖在杯沿上描了一圈。
“此事并非贼人所为,我早些时候也是知晓的,小柳不必过于担忧。”
柳禾愣了愣。
这条密道……长胥祈竟是知道的?
“日后有用?”
迎着小太监不染纤尘的目光,长胥祈面上不动声色,袖下的指尖却死死扣进了掌心。
“狡兔三窟,万事皆需防患于未然,修些密道罢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男人语气淡然,的确是能令人心安的话。
可不知为何,柳禾总觉得他像是刻意隐瞒了自己什么。
“后面马车上有膳食,奔波这么久你也当饿了,多少挑着合胃口的用些……”
男人抬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眉眼如画,温敛如春。
“去把小五叫来,我有事交代他。”
饶是尚有一肚子疑惑未曾问出,奈何看他这架势,像是有正事要跟长胥墨说。
“……好。”
柳禾轻声应了。
马车已缓缓停下,长胥祈亲自扶她下了车。
看着眼前纤细柔弱的背影,男人面上笑意微敛,涌动着无尽的深意。
……
后方马车。
二人一上一下交错时,长胥墨趁机细细打量。
少女身上的太监衣衫是平整的,半点褶皱都没起,就连头发都不曾乱上半分。
看来大哥没有为难她。
稍稍放心之余,却见她压根没看自己半眼,长胥墨不禁有些失落了。
柳禾上车后正欲回身坐下,衣角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她拧眉回头,恰好对上了一张委屈巴巴的脸。
“你别生气啊……”
惯来心高气傲的五殿下竟这般低声下气,霎时间惹来周遭人一片侧目。
柳禾暗暗瞪了他一眼,迅速放下车帘。
二人之间的车帘毫不留恋地落下,少年欲言又止,架不住另一头大哥还在等他。
无奈之下,他只好扭头朝着前方马车走去。
……
长胥墨这一去用的时间相当长。
柳禾虽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多少却也能猜到些。
只怕是……
与驰援西域之事有关。
商讨完那些之后,兄弟两个说不定还会捎带着讨论讨论她这个小太监。
柳禾耸耸肩,随手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心累归心累,胃口不能不好。
吃饱喝足后,她一个人安安稳稳地瘫在车厢里,只觉浓浓困倦随之袭来。
柳禾伸了个懒腰,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