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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彻骨的寒意中,柳禾幽幽醒来。
冷风适时刮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上盖了件虎皮大氅。
白雪覆盖,四处旷辽。
是草原漫长的冬季。
那条密道果然是通向番邦地界的,倒像是早已替她安置好了归处似的。
这般想着,柳禾却也没有忽视自己如今的处境。
整个人正被一只巨大的笼子罩着,空间很足,容纳下三五个她都绰绰有余。
不远处,似乎是番邦人在举办宴会。
长桌上覆着动物皮毛,数十个身披厚实大氅的番邦男人坐在桌前,正迎着刺骨的寒风饮酒吃肉。
耳畔尽是豪爽的笑声,热气腾腾的雄性气息似乎能穿透风雪。
柳禾四处搜寻,却始终没有找到熟悉的面孔。
宴会上。
老族长阿勒珠空放下酒碗,朝来处看了几眼。
“阿野呢,怎么还不过来?”
身侧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解释道:“阿爸,阿野他现在正……”
话音未落,便已被阿蛮拓打断。
“阿野如今羽翼渐丰,打了几场漂亮胜仗,整天忙着操练新兵四处圈地,自然是不将阿爸的邀请放在眼里了。”
“大哥,说什么呢?”阿东青不满,咬了咬牙反驳道,“阿野分明说过那几处地盘地势险要,是易守难攻的好去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四处圈地了?”
“阿东青,”阿勒珠空瞥了二儿子一眼,似有不满,“你大哥说话,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为了压抚,他又转头看向老大。
“阿蛮拓,你也了解清楚再说话,别误会了你弟弟。”
正说着。
忽听一阵马蹄声踏着风雪而来。
来人身形高大,身上穿着厚实的深色毛裘,发辫垂落在身前,身姿英挺如一座巍峨的小山。
觉得这人有些熟悉,柳禾扒着笼子向外看,隔着风雪艰难认清了来人的脸。
眸光瞬间亮起。
是阿戚野!
张口欲唤住他,奈何嗓子却艰涩难言,拼尽全力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想来是突遇风雪,冻坏了声带。
眼瞧着来人翻身下马,目不斜视地从笼子不远处擦了过去,柳禾有些心急。
他怎么不看一眼。
情急之下,柳禾试图闹出些动静让他察觉。
撞了两下笼子,非但没能引来阿戚野注意,反倒惹了看守之人不耐,一鞭子抽了过来。
“老实点!”
鞭子抽打在笼子上,并未伤及她的身体。
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对待奴隶,宴会上众人照常喝酒言欢,没人往他们这边看。
柳禾没了法子,只能裹紧狼皮耐着性子继续观望。
阿戚野此时已走到了宴会席中。
“阿爸,我来迟了,”单手放在身前,行了个礼,“实在对不住,我自罚一杯。”
语罢便仰头干了整碗烈酒。
宴会已过半,席中诸人都已有了些醉意。
阿勒珠空放下酒碗,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儿子半晌。
“阿野已经吞了三部大半支队伍,粮仓也归了过来,确是我头部的大功臣……”
一声叹息,意味深深。
“阿爸也老了,这位子早晚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阿戚野面上却格外谦逊谨慎,并未因父亲的夸赞而沾沾自喜。
“阿爸身体健壮,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是吗。”
另一侧传来了阿蛮拓漫不经心的嗓音。
“嘴上说的倒是好听,我看有些人口口声声不在意权势,行动却比谁都积极……”
“阿蛮拓!你胡说什么!”
“二哥。”
眼瞧着两个哥哥又要为自己吵起来,阿戚野不动声色,淡淡压抚下了冲突。
“能为阿爸分忧是儿子的荣幸,不论是你我还是大哥,终归都是为了草原安定,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阿勒珠空半眯着眼,静静看他们兄弟三人交锋。
他的夫人们先后生了六个孩子,冻死了两个,灾年饿死了一个,如今只有老大老二和最小的阿野。
阿野母亲当年因病离世后,他便再未续弦。
“今日是喜宴,不说那些,”阿蛮拓话锋一转,忽然起身,“阿爸,儿子有礼物给您。”
阿勒珠空有了些兴致,缓缓睁眼。
“哦?老大有心了。”
阿蛮拓冲不远处略一摆手,看守之人会意,几人一齐将关着柳禾的笼子抬了上来。
眼瞧着距离阿戚野越来越近,柳禾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试图用目光引起注意。
可惜——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唯有阿戚野目不斜视,只盯着桌上的酒碗。
柳禾眉头紧了又紧。
这酒就这么好喝?
离她最近的番邦男人率先看清了容貌,先是愣怔了片刻,继而忍不住感叹。
“好美的中原奴隶……”
脏污遮掩不住清亮皎皎的明眸,用中原人的话,这便是美人惊鸿一瞥。
惊叹声不绝于耳。
唯有一人稳如泰山,显然毫无半点兴趣。
美……
这世上所有的中原人,都不及他心上人一根头发。
阿戚野缓缓垂眸,视线落在酒碗内略有浑浊的液体上,好像在反光中看到了她的脸。
他的小柳,才是这世上最美的中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