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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春”字,是现任经营者仰慕燕春楼曾经的门庭若市,还是换汤不换药的东家有什么讲究。

血迹早已清洗干净,但若仔细擦,说不定还能擦出袁昊嘉的dNA。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上午,清闲的时候,喧闹一夜的平康坊从来不被晨钟唤醒。

客人和花娘们且是睡意朦胧,越是红娘子越是如此。

所幸诸人来此并不是为寻欢,更多是为消遣放松。

要了一间小厅,进去却着实不小。段晓棠自顾自坐到末位,最边缘最靠近门槛的位置。

孟章进门看着前头空着好些位置,段晓棠却敬陪末座,“不往前头坐些?”

一群人中段晓棠官衔最低,但私下聚会倒也不必如此严苛,何况她和吴越私交颇深。

段晓棠指指桌案,“这里清净。”

孟章转念一想,段晓棠不好风月,“行吧!”

上首的吴越范成明等人假装没看到,段晓棠今天来就是凑热闹做添头的,爱怎样怎样吧,全当带人来开眼界。

要真把她揪到场面上应酬,到底谁倒霉不好说。

桌案上摆满点心酒水,各人身边陪着一个斟酒的花娘。

吴越地位特殊,两个,一左一右。

段晓棠身边的花娘梳着鬟髻,相貌只称得上清秀,唯一的优点皮肤白皙,鼻头塌,眼睛圆却并不大,行动间露出一些稚气。

经验尚浅,斟了满满一大杯酒,溢出些许,在桌案上落下一团水渍。

花娘急忙抬头,乞求般望着段晓棠,“郎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显出梨涡。

段晓棠微微摇头,安慰道:“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花娘仿佛演练了千万遍,“奴唤如意。”

段晓棠身子微微后仰,怔怔地望着如意,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和感情,“多大了?”

如意低着头,乌黑的发髻之下只看得见一段白皙的脖颈,“十四。”

段晓棠右手紧紧握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多好的年纪,花一般的年纪,该上初中了!

“来这里多久了?”

如意颤着声,“七年。”

前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众人纷纷举杯,段晓棠装模作样的举起杯子。

如意猛地瞪大眼睛,因为她看见段晓棠借着举杯饮酒,杯口后仰,大半杯酒水泼洒在身后的地毯上。

别人喝个杯底或者酒水沾唇,段晓棠只把酒杯举到唇边停驻一会便放下了。

吴越坐在上首将一切尽收眼底,包括段晓棠虚晃一枪的动作。

段晓棠放下酒杯,问道:“有什么饮子,越甜越好。”

酒色一家,客人到了平康坊,哪有喝饮子的道理。

好在庆元春作为知名花楼,向来准备得齐整。如意想着段晓棠要甜的,乌梅饮、三勒浆不符合要求。掰着手指头道:“有焦糖奶茶……”

听到这个名字,段晓棠抬手不让如意继续说了。“我要奶茶,再上些菜食点心,你喜欢喝什么自己叫。”

两人的位置就在门口,如意起身走两步便能和门外听命的婢女交待。

段晓棠转头向内打量十余位同僚,好在没有动手动脚的情况发生。

不知刚开始放不开,还是各个道德君子不动如山,或者上首的吴越是新来的摸不清路数,需要小心试探。

最好这样的情形能一直保持下去,段晓棠可不想日后和同僚交接公务公文时,第一想到的不是他的工作能力,而是他花言巧语,上下其手,宽衣解带……

心里忍不住翻一个白眼,靠,太恶心了。

同僚之间聚会,就不该来这种可能释放人之劣根性的地方。

舞乐进场,乐人们坐在后排,手里的乐器,段晓棠只认得出琵琶。三个舞姬站在中间的空地上,头上戴着绿翘,身着翠绿长裙,手持轻盈的绿色丝带。

乐声起,舞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时而旋转,时而跳跃,时而扭动腰肢。

舞步轻盈灵动,让人仿佛看到翠绿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于段晓棠看来,称得上艺术,“什么舞?”

“绿腰舞,”如意接下来的话,却让段晓棠好似被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可惜我怎么都学不会。”

段晓棠喉咙被堵住,她不是带孩子上兴趣班的家长,有底气说一句“学不会就不学了。”

在这里,舞蹈或许是美的艺术,但更多是为娱人。

祝英英差点被卖进平康坊,难道老鸨见她无色无才,真让人做账房么。

菜色饮子上齐,段晓棠不管前头的人谈天还是谈地,吹牛还是吹捧,只和如意两个埋头吃喝。

段晓棠尝一口奶茶,正宗步步糕出品,只得感慨美食的传播速度。

如意手里的饮子是另一种绿色的浆液,段晓棠从未见过,“这是什么?”

如意:“葡萄浆。”

段晓棠:“我尝尝。”

如意取一只干净杯子倒大半杯,段晓棠一口入喉,眉头微微皱起,“有点酸。”和以前喝的葡萄汁不一样。

坐旁边的校尉宁岩看不过她这幅格格不入的模样,以开玩笑的口气,朗声道:“段司戈同我儿子一样,赴宴只盯着吃喝。”

段晓棠扭头看着校尉,人不太熟。看着年轻的面貌,第一反应,居然结婚了,还有儿子,儿子多大了……

斜对面的孟章眉头一跳,官场如战场,说人像小儿,绝非好话。段晓棠面上人畜无害,内里的彪悍谁碰谁知道。

段晓棠品出其中的恶意,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对着其他人道:“日后诸位宴客,记得把我安排在小孩那一桌。”

吵点闹点算什么,对比面目丑陋的成年人,算得上可爱。

段晓棠不按套路出牌的回复把所有人都整无语了,武者的自信呢,将官的尊严呢,被狗吃了?

庄旭酒桌宴席上打过的机锋无数,听到这里微微叹一口气。为段晓棠,为宁岩,还有日后注定劳心的自己。

范成明饮下一杯酒,小声道:“她说不定求之不得。”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刚才不说晴空万里,至少也是天色明亮。转眼变乌,老天爷专门给不睁眼的人提醒,可谓贴心考虑。

“轰——”一声惊雷震响。

如意有些被吓着,低着头弓着身子。段晓棠将她虚揽,手臂挡在背后,手掌却未触及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别怕!”

同性之间拥抱不过分,可段晓棠现在的身份是男人。

劲一过去,如意缓过来,低声道谢:“多谢段郎君。”

“没事。”段晓棠收回手,无意间望向门外,却见李君璞带着十来个衙役往这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