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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迟疑,“不会诛九族吧?”

人有亲疏远近,和卢照比起来,当然是秦景更亲近。

卢家若真摊上大事,优先还是把秦景捞出来。

不怪段晓棠敏感,近来长安高门人人自危,不仅怕自家不孝子掉链子,同时担心亲戚掉链子。

心底一盘算,秦彤作为国公夫人,不可能不记载出身来历,秦景作为将官同样。

虽然一南一北,姑侄俩从未见过,但两相一比对,绝对合得上。

国家真要开动暴力机器,孤儿都能找出九族来。

吴越不知道,段晓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联想。

寻常人想诛九族,没那么容易。

吴越:“那倒不至于,不过他家的爵位可能保不住。”

段晓棠:“人能保住么?”

吴越同样远离辽东战场,不清楚具体情况,“照往常的例子,削了爵位已是重罚,家人子女沦为庶民。”

若真要牵连卢家其他人等,邸报上就不会只写卢茂战死,而是战败了。

别看卢茂和孙文宴同为国公,但地位绝不等同。

孙文宴跟了皇帝几十年,是真正的帝王心腹,可以独掌江南大营。

卢茂不过是幽州大营内,势力最大的一份,说他是皇帝的人,不过是因为朝中其他势力沾不上,投靠皇帝最合适。

同样是战败,李君玘有杨胤落井下石,丢官去职,但保住爵位和性命。

用一家公司来比喻,李家为公司服务几代人,劳苦功高,是近年来的优秀员工,亲戚还是创业元老。

卢家顶多算外包员工,出事你不背锅谁背锅。

段晓棠:“我们打听到的消息,说卢家母子两都失踪了!”

吴越略有些惊讶,“失踪?”显然不是朝廷或者皇帝的意思。

段晓棠点头,“嗯。”

范成明的消息从孙安世来,刚刚左右翊卫的人并没有提及。

而以孙安世在辽东的情况,虽不知信源为何,但从他的角度,应该是可信的。

段晓棠讨好道:“世子,能说说卢家怎么坏事的吗?”

吴越考虑一番,这件事如何说,都不会牵连到南衙和段晓棠身上。

清清嗓子,“我只说我能说的,你也劝劝秦都尉,山高路远,只能放宽心。”

段晓棠拖着沉重的步伐推开西院的大门,里头的人与昨日大差不差,气氛却截然不同。

每人身边一盏清茶,祝明月和白秀然坐的远些,不为避嫌,纯粹嫌弃男人身上的酒气,也就秦景和李君璞稍微清爽点。

为了打探消息,也是真拼了。

一群人团团围坐,面色都不怎么好,七嘴八舌将事实拼凑出来。

东征早期不顺,大家都知道,却不清楚是这么个不顺法。

朝廷大军远去辽东,舟车劳顿,打头阵的自然是幽州大营的地头蛇。

皇帝早年经历战阵,自认兵法娴熟,二八添作五,亲自下场指点诸将如何打仗。

先期遇上高句丽的散兵游勇,自然势如破竹。

直到卢茂所部,按照皇帝的布置行军,却掉进敌军的陷阱,应对失措,险些全军覆没,将幽州大营的本钱折光。

这一场仗他们远在长安,也不说准皇帝和卢茂,谁坑了谁。

反正卢茂败军后,皇帝才下令让诸将自行其是,放开指挥权。

曾经发生在这间小院的争论,是否该“为尊者讳”,今日终于见到实例。

众人万分“艰辛”,遮遮掩掩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

在座都是可信之人,只是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只能说给最最信任的人听。

段晓棠先前还奇怪,为何范成明从辽东回来,忽然对吴越的态度好上那么一丁点。

不多,但能感觉出来。

不然在洛阳段晓棠追打吴越时,就不是劝和,而是起哄。

段晓棠:“爵位大概保不住,但朝廷没有清算卢家妇孺的意思。”

白秀然:“从哪打听的?”

段晓棠:“世子告诉我的。”

吴越背后是辅助监国的吴岭,他的消息应该是最全面最官方的。

徐昭然按住眉心,“燕国公统帅的是他所属的军队,并非如外头传言一般,险些将幽州大营全赔光。”

折的只是卢家的势力,而非幽州大营全体。

白湛:“燕国公死后,幽州大营群头并立,皇上有意提拔两位,彼此制衡。”

杜乔:“有几封恩荫幽州大营子弟的文书,从河北发来,刚到吏部的案头。”

只是杜乔见识浅薄,看不清他们背后的派系。

格外补充一句,“没有一个姓卢的。”

李君璞:“可惜不知道他们的姻亲关系。”

天高皇帝远,天高军镇也远。

直至此时,关于卢家母子的消息,还是只有孙安世那一条源头。

祝明月:“孙世子的消息,从何而来?”

秦景:“他在御营附近,遇见一个曾跟阿照一起来长安的幽州子弟。”

“对方只知道母子两下落不明,燕国公灵前空虚。”

死生事大,若非真出了意外,卢照母子两不可能不出席卢茂的葬礼。

对卢照身边的人,孙安世比秦景清楚,他俩从前为催要军需,同进同出许多次。

而卢照每次来找秦景玩,都是轻车简从。

白秀然:“卢小郎当时在何处?”家还是军中,亦或其他地方。

卢照的年纪,不上不下,刚好可以到战场历练。

秦景:“只知在军中,具体在哪个位置,不清楚。”

祝明月:“你姑姑为人如何?”

这件事中,最奇怪的就是,连秦彤也下落不明。

一个妇人,丈夫儿子都没了。但凡不是深仇大恨,都不会朝她下手,留着苟延残喘便是。

但偏偏连丈夫的葬礼都没有出席,她在哪儿?

若担心她说些不成体统不合规矩的话,如何处置,早有范成明打样。旁人在旁道一句,哀毁伤身,不能自已便混过去了。

秦景眼中瞬间划过一道光,“姑姑离家时只有十五岁,据母亲所言,性情爽利,弓马娴熟。”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在那个混乱的世道存活。从齐地的故乡,流落到陌生的辽东,依然倔强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