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师走了之后没多久,六王爷就带着王妃沈石溪过来觐见皇上。
王爷成婚后第二天要携王妃进宫拜见太后与皇上,是本朝的规矩。
尽管昨晚如此危险,到了白日里,竟似如黑暗被太阳照亮一般,街上人流涌动,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除了城门上和菜市口那里挂着人头,几乎感受不出,昨夜差点改朝换代。
六王爷今日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袍,仿佛一夜之间,多了几分沉稳疏朗,恰到好处的温润如玉。
腰间竟然挂着一枚香囊,想必是王妃所赠。月牙白的料子上绣着几叶兰草,典雅而精美,颇为搭配。
而沈石溪初为人妇,人比桃花还艳,一夜间,多了几分妩媚。
李北辰打量着老六腰间的香囊,脸上浮上笑意。
让弟弟娶上王妃,一直是作为皇兄心头记挂着的责任。如今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有这样贤惠美丽的女子照顾,想必弟弟的身体,也会渐渐好起来。
“老六,你可曾带着王妃去给母后请安过?”
“已经去过了。皇兄,母后还赏赐了王妃一个和田玉的镯子。说是父皇当年在母后生我的时候赐给母后的。”老六笑着说道。
“太后娘娘对臣妾十分的好。”沈石溪低着头羞涩地答道,还是略有尴尬。
“路上可曾顺利?有没有观察什么异常?”
老六余光微微看了一眼王妃,又看了一眼皇上,见皇上示意无妨,无需避讳,这才说道:
“臣弟早上派人对整个王府做了彻底搜查。在厨房、柴房、库房里都发现了火油,如果不是陈宁提前让做好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嗯。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臣弟那家奴供认不讳,都认是自己做的。臣就审问他火油的来路和进到王府来的途径。他便闭嘴死活不说,上了刑也不肯招认。”
“放到大理寺那边去审,他们办法比你多。只要不敢自裁,那说明还是怕死。怕死就有办法。”李北辰说道。
“王府里面想必还有内奸,所以那狗奴才不肯说。臣弟回头定把王府里的人个个都筛一遍,不信找不出这里的内奸。”
六王爷平日喜欢清幽安静,府里就没几个奴仆。这大半年为娶亲,才增加了大量的仆役。对方恐怕就是趁着这个空档,安插人手潜伏进来的。
李北辰想到刚刚袁天师的话,便说道:“六弟,先不要轻举妄动。清查也是要清查的,不要忽乱怀疑,多暗中观察。清查一次后,有结果当然好。没结果,就当没有。
我们清掉了现在的内奸,对方势必还要重新安排人进来或者策反其他人。就静观其变,相信他们比我们更着急。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
“那安全怎么保障?”六王爷急声问道,眼神下意识地扫过沈石溪。
这一幕看在李北辰眼里,深感欣慰,弟弟这是从内心底接纳了王妃,把她放在心上了。
不是做大哥的人,也许体会不到这种心情。弟弟娶上媳妇,过得好,做哥哥的就是高兴!
此前他内心还担心兄弟之间因为江月白的事形成芥蒂。
今日他放心了。太后刚刚见了两人之后也是如此感受——欣慰。
沈石溪知道六王爷在刻意而为,但她愿意配合。
一直深情脉脉地凝视着六王爷。她相信人心是肉长的,总会用真情真意捂暖六王爷的心。
李北辰说道:“王府的安全保障当然要做好。你新婚燕尔,正好可以多陪在王妃身边。朝廷上暂时没有什么大事。”
“还说没有大事。听说整个京城都闹翻天了。说皇上在大力推行反腐倡廉。丞相都主动认罪,交出贪墨银两。现在官员们都在纠结坦白还是不坦白。一部分人去找孟相,另一部分人去找陈相。”
李北辰随口问道:“还有一部分人呢?”
“还有一部分人找了臣弟。”六王爷如实道。
“皇上,是否需要臣妾回避?”沈石溪见两人的聊天开始涉及到朝堂,轻轻地拉了拉六王爷的袖子。
李北辰觉得这个动作很有爱。脑子里想象着江月白这样拉自己的样子。那自己大概会说:“爱妃不用回避。呆在这里就好。”
但对于晋王妃,他则答道:“晋王妃先去隔壁房间稍作休息,江答应正好在隔壁。”
“谢皇上,臣妾告退。”
房间里只剩下李北辰跟弟弟后,他们的坐姿更加随意。
李北辰让太监上了一壶碧螺春,吩咐外面,当下任何人不见,来了的都得在外面候着,擅闯者死。
两人便接着敞开来聊前面的话题。
“你是怎么回答的?”李北辰吃了颗核桃仁,拿给弟弟一颗,“补补脑子。”
“我当然说是,赶紧把钱交上去,顺便交出同党。”
“那不等于抽他们的筋,扒他们的皮,放他们的血吗?有哪个脑子进水,会自愿这么做?”外人不在,李北辰说话也就随意了很多。
“但是他们怕被举报啊,便宜了别人,坑了自己,这不是更傻嘛,”六王爷笑着说道。
“所以说这孟相真厉害,既保全了自己是先帝功臣的名声,哥哥在朝堂上还要挽留他,就连清流搬出大清律例出来,皇上还要知法犯法地保他,拿他没办法。不仅如此,这一招号召大家主动坦白,互相举报,更狠了。拿别人的钱在皇上这买自己的命。”
李北辰嚼着核桃仁,淡定地分析道:“但这对于他们来说,不也是一次重创放血,弃车保帅嘛。他们的势力这一次也会被大幅削弱。而且拿进口袋里的钱,如今让他们吐出来,这跟杀了他们父母差不多。贪这么多钱,得干多少坏事,昧了多少良心。所以他们肯定恨死孟相。”
“之前孟相底下的人,也不会再全心全意跟着他。各个小团体内部也会开始猜忌,比如这一条船上的谁会把我卖了,我要不要卖了其他人求富贵求平安。”
”但是也许只是倒了个孟相,暗中又会重新组团。”六王爷自己拿了个核桃自己夹着吃,怎么也打不开。
李北辰笑了笑,“有现成的不吃。非要自己剥。即使这样,也不足为虑。割肉疗疮而已。孟相也只是保住小命而已,他的政治前途已经结束了。至于其他人形成一个派系还需要点时间,另外他们内部会有更多的猜忌,成事也会比之前要难些。”
六王爷细一想,确实如此:“那孟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历史上的大贪官就没见几个主动坦白的。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死命贪,直到最后证据确凿了,才肯认罪。”
“或许他们内部出现了内讧,或者孟相被人威胁了,”李北辰若有所思地想着,“又或许,孟相这是想用这最大的诚意,交换他儿子的命。都有可能。”
六王爷禁不住扔出了王炸:“那有没有可能孟相是这次谋反的幕后主使?”
“先假定不是孟相。把两件事先分开。走一步看一步。”李北辰举着白人褐色皮的核桃仁,看着上面的沟沟壑壑,交错的纹路,“说不定敌人正想借朕之手除掉自己的左膀右臂。毕竟孟相是公认的铁腕丞相,老成谋国。如果能借机为朕所用,不失为好事。”
说完,一口吞下核桃仁:“何况他再谋逆,也没了资本,底下的人放了一次大血,已经不信他。除非他为虎作伥,替他人做嫁衣,那还有点可能。”
李北辰觉得自己的思路发生了点变化。
看来课外补习班也不是一点没用。
好像还是有点用。
对方让自己这边疑神疑鬼,夜不能寐,自己在对方那边也造成了一样的效果。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