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短暂安静了下来。
张丰自在的喝着会稽山，看着朱樉那震惊的小眼神，就知道这些古人头发长、见识短。
大明之前，大部分是以农耕为主，这么多人都在耕田，自然田赋很重要。
到了明朝，商品经济已经开始发展起来了，已经具备解放农民了，只是当时大部分人还在农耕经济的框架之中。
也就是还有很多人会有重农轻商的思想。
儒教的影响太过深远，就算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也很难改变。
朱樉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语言，过了很久，这才说道：“张天师，这要是取消田赋，国库那不就空了，大臣他们的俸禄要怎么发，大家不都得喝西北风去了。”
朱樉说出了自己朴素的认识。
张丰这时候心中有了主意。
自己没有被释放出去，没有被朱元璋发现，一定是上一回的问题太空了。
这次要放大招，张丰也知道，洪武后期，朱元璋自己都提出永不起科，自己现在这个超前的理念，一定能够得到朱元璋的赞赏。
“格局，什么叫格局，你这格局就小了啊。”张丰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你看到的取消田赋，朝廷没有收入，是现在，我们眼光不能这么狭隘，要俯瞰一切问题！”
朱樉皱眉问道：“俯瞰？”
“没错，俯瞰的视角！”
张丰露出自信的微笑，坚定道：“当下大明是在蒸蒸日上，可未来一百年后呢，那时候的大明还会跟现在这样吗？”
这种问题朱樉也懂，连忙回道：“肯定不一样啊！”
听到朱樉也能这样回复，张丰顿时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看来在自己调教下，朱樉已经越来越聪明了。
张丰正准备继续引导朱樉。
却听到朱樉口中蹦出来一句：“一百年后，大明肯定要比现在牛掰啊！”
张丰抬手掩面，差点就要爆出口。
刚刚还以为朱樉开窍，原来都是错觉。
啪的一声！
张丰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真想揍他一拳，看在他是朱元璋的儿子面上，还是算了。
“二殿下，你怎么跟你大哥差距会这么多，真是……”
张丰觉得现在要是关在牢房中的是朱标，或者是朱棣，自己早就可以出去了，哪里需要费力解释这么多。
朱樉一脸的无辜，说道：“张天师，你刚刚不是说大明蒸蒸日上吗，那一百年后，不就变的更加牛掰了？”
“没毛病啊！”
张丰听到朱樉的话，仰天长叹一声，终究是被打败了。
“怪不得老朱见到你就想揍你。”张丰拎着会稽山靠到一边的稻草堆上，继续说道：“刚刚跟你说了，让你用俯瞰的视角去看一切问题，你咋没有记住呢？”
“元末经过长时间的动荡，宋元两朝都可以说是失败至极，导致我华夏大地生灵涂炭。”
“曾经富饶的中原，还有山东等地，现在却是一片白地，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天天在不断的折腾，现在还有什么，还有毛吗，毛都没有了！”
“国家的人口也随之锐减，不足巅峰时期的一半了。”
“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下，任何一个全新的大一统王朝，最开始都会让人看上去蒸蒸日上，都有一个短期的发展爆发期，也就常常被人觉得那是盛世之象。”
张丰侧脸看去，朱樉一脸吃惊的表情，继续说道：“但是，这样的盛世根本就是虚假的，经不起时间长河的洗礼。”
“等到百年匆匆一过，便会轰然倒塌！”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便是这样的情况。
张丰看到朱樉一脸认真的样子，还是满意的，朱樉也是在使劲的记张丰的话，准备把这些高谈阔论拿去朱元璋面前装逼用。
张丰继续补充道：“更何况，之前就跟你说过，大明天术气象不佳，灾难不断，没有了天时，可能连虚假的盛世都很难拥有，国力上涨的天花板，极其有限！”
“现在你还觉得，大明一百年之后，还能这么的牛掰吗？”
一言甫毕，朱樉彻底愣神了。
上下两层，全体安静，落针可闻。
张丰这一番话，震耳欲聋，不止是给朱樉直接浇了一碰冷水，还让朱元璋陷入了沉思。
……
朱元璋认认真真的听了张丰的话，回忆着自己知道的那么一点可怜的历史知识。
再联想到最开始张丰就说的国数不过三百载的话。
朱元璋原本坚毅的眼神，更是破天荒的出现了迷惘。
朱元璋久久沉默，好一会儿，才收回了神，摇头说道：“张丰张天师，真是直言不讳，咱受教了……”
之前朱元璋也是一口一个“妖道”的叫的，听了这一番话，虽是张丰说给朱樉的，朱元璋却更加觉得，这样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朱标和朱棣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同时都站了起来，拱手说道：“父皇圣明！”
他们两个人也都是由衷钦佩。
张丰这些话发人深思，醍醐灌顶。
朱标读的历史可比朱元璋要多很多，神情苦涩，说道：“张天师的话虽然不好听，然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翻开史书，每一个盛世王朝的兴起，都是在百年到达巅峰，过了百年之期后，强如汉唐也是逐步开始走向败亡，最后全都是山河易主，国破家亡……”
听到大哥朱标的话，就连朱棣现在也是怅然若失，苦笑一声，道：“原来我们都迷失在开国以来的喜悦之中，张天师的警示，也告诉着我们，忽略了的诸多关键问题。”
朱元璋来回踱步徘徊了几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张天师的话真是当头棒喝，哪有什么狗屁的天命所归，都是顺境时候的意气风发，逆境时候却一个个哭爹喊娘。”
“咱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当上皇帝这才多少年，大明也才多少年，就忘了居安思危，不知天地何物！”
“着实不应该啊！”
朱元璋也在思考大明的前途，接着缓缓说道：“伱们两个回去之后，把张天师说的这一番话好好给咱抄几份，咱要把这些话放在床头，随时能给咱警示。”
“大明的未来任重而道远，现在连那个虚假的繁华盛世都没有，再不及时敲响警钟，非得出大问题不可！”
朱标和朱棣两人不敢怠慢，作一长揖，同时回答。
“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