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走了,吕布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想了很多。
李儒此人,是从普通百姓中走出来的一员。李儒有着很不错的资质,学了一身本领。起初,李儒以为凭着自己一身本领,能在这个世上混个风生水起,出人头地,做一番事业。
但现实是,像李儒这样出自社会底层的人,压根就没有上升的通道。上升的通道都被世家大族垄断了。除非选择做世家大族的狗,否则,永远不要妄想,能从社会底层爬到社会的上层。
骄傲的李儒不肯选择做世家大族的狗,他的选择是,你们不让我上桌吃饭,那我就把桌子掀了,大家都不要吃了。
论出身,李儒还比不上郭嘉。郭嘉好歹还是个寒门士子。寒门,指的是门第势力弱小的庶族。郭嘉出身寒门,通过在颍川书院的学习,成了一个士子。寒门士子,勉强也算是沾了士大夫这一个阶层的边。
就连寒门士子的郭嘉都感觉没有出头之日,只能远走辽东,寻找向上爬升的机会。可见世家大族对上升通道的垄断,是何等的令社会底层人员绝望。
出身还不如郭嘉的李儒,为了向上爬升,也只能选择辅佐董卓,为自己所受到的压迫发出自己的反击。
尽管吕布很同情李儒的遭遇,但是吕布依然认为,李儒做的不对。因为李儒并没有掀了桌子之后,再打造一张让大家都能吃上饭的桌子的能力。那结果就是,大家都不能吃上饭了,只能一起饿死。
不过,吕布并没有制止李儒掀桌子的的想法。吕布很清楚,社会的进步,需要李儒这种人。
当像李儒这样的人,能上桌吃饭,却因为被占着位子没法上桌吃饭,于是把吃饭的桌子掀了,原本在桌子上吃饭的人,才会去思考,要不要给像李儒这样的人多留一些位子,让他们也能上桌吃饭,免得桌子被掀了,大家都没饭吃。
吕布如今是都亭侯了,已经可以算是社会最顶层的一员了。吕布的出身也不好,只是普通百姓家庭出身,属于社会底层人员,能突破世家大族对上升通道的垄断,爬到社会顶层,靠的是什么?
靠的不是公平、公正、完善的社会上升通道,靠的是自己天下第一的武力,靠的是自己也拥有掀桌子的能力。
吕布比李儒强的一点在于,李儒只想着掀桌子,而吕布想的是,在掀了桌子之后,再打造一张桌子,让大家都能上桌吃饭。
只是吕布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造出一张,大家都能上桌吃饭的桌子。如果不能的话,那自己和李儒、董卓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直到月上中天,夜已深沉,吕布才放弃了纠结,回营房睡觉。
【想那么多干嘛呢?先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守护住辽东一方百姓。让辽东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之后,再来考虑怎么让全国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吧。】吕布如是想。
没几日,朝廷旨意就已传遍天下,改元为初平,董卓为相国。
自那一晚,李儒和吕布聊天之后,有好多天,李儒都没再来找吕布聊天了。
这一晚,李儒又来找吕布聊天了。
“奉先,你知道吗?弘农王,就是那个被废的少帝,死在我手里了。太后何氏和帝妃唐氏,也死在我手里了。”李儒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有一些失落。
“能问一下,你现在的心情吗?”吕布有点好奇,李儒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状态。
“心情嘛,很失望。以前觉得,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天命之子,是有老天在冥冥之中护佑的。但是我杀了他的时候,才知道,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根本没有天命护佑这回事。喝下鸩酒,他也一样会死,我杀了他,也没遭受什么天谴。”
“奉先,没有天命护佑这回事。皇帝和千千万的百姓一样,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大家都是普通人,只因为他做了皇帝的位子,就可以主宰天下百姓的死活?”李儒认真地看着吕布,希望吕布能给他一个答案。
“哈,这么深奥的问题,你问我干嘛?我只是一个武夫,能动手就不动脑,动脑子的事,你自己去想。你非要我说一个答案,我只能说,弱肉强食,强大的一方,就能主宰弱小一方的死活。”吕布说道。
“是啊,弱肉强食。以前,皇帝强,百姓弱,所以皇帝可以主宰百姓的死活。现在,我们强,皇帝弱,所以我们可以主宰皇帝的死活。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人类和那些野兽有什么区别?”李儒继续发问。
“哈,我都说了,我只是一个武夫,这种深奥的问题别来问我,不然我捶死你。我解决不了问题,我还解决不了出问题的你?把你解决了,问题不就没有了嘛。”吕布不愿再和李儒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吕布懒得和李儒探讨这么高端的问题,这种涉及到哲学思想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探讨是探讨不出结果的。
李儒走了,他现在要负责整个大营的事务,不能在吕布这待太久。董卓现在不回大营来住了,白天在洛阳城的相府办公,晚上直接住皇宫里,皇宫已经成了董卓的家了,任由董卓予取予求。
吕布也不管董卓怎么折腾,只安心在大营里摸鱼。高顺倒是带着兵马日日操练,不敢懈怠。
大营里现在有数万的兵马,具体多少,吕布也不知道,估摸着有五六万吧,大部分是西凉铁骑,小部分部分是原来洛阳里的军队,投靠了董卓之后,被董卓安排在这个大营里的。
吕布也不跟他们打交道,他们也不来找吕布套交情,大家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
西凉铁骑有几个猛将,华雄、李傕、郭汜、樊稠等,时常带兵出去劫掠四方,收刮财物,洛阳及周围的百姓深受其苦。吕布暂时还不想和董卓翻脸,只能默默地把这几个人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等时机到了,再送这几人上路。
这一日,董卓在相府设宴,款待朝中百官,也命人来叫吕布赴宴。吕布也不拒绝,独自一人骑着赤兔马就进了洛阳城,直奔相府赴宴。
宴会上,不过是一群人在商业互吹,吕布也不敢兴趣,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边上吃肉喝酒。
宴会后,大家各自散去,吕布也打算走了。这是,有相府管家来见吕布,说是董卓在内府小阁中等着,让吕布去一趟。
吕布也就去了,看看董卓想干什么。
吕布进了内府,见到董卓,拱手行礼。
董卓问道:“奉先啊,刚才我在宴会上,看你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边上吃肉喝酒,也不和人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啊?”
“我挺好的,没什么不痛快。只不过我就一个武夫,和这些朝中大臣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起去,索性自己一人自斟自饮,落个清净。”吕布随口敷衍着。
不想董卓一听,挺高兴的,说道:“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啊,其实我也这么想的。这些朝中大臣,开口闭口,都是一套一套的礼义廉耻,其实私下里比谁都虚伪无耻。只因为我手里有兵,他们即使再看不起我,现在也得巴结着我。”
又说道:“我们武夫,是真小人,作恶都作在明处。他们这些文臣,是伪君子,作恶都作在暗处。大家一样都是作恶的坏人,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吕布懒得接董卓的话,心想,你才是真小人,真坏人,别带上我。
这时,有下人引着曹操进来了。
董卓见曹操来了,就对曹操说:“孟德啊,怎么来得这么迟啊?宴会都散了你才来。”
曹操说道:“我那马不行,跑不快,所以来迟了。”
吕布在边上看着曹操,嘴角含笑,心想,哦豁,这一幕好熟悉啊,好像有好戏看了。
董卓对吕布说道:“奉先啊,我有西凉来的好马,你眼光好,去挑一匹好马给孟德。”
吕布无奈,看戏不成,只好出去给曹操挑马。到了马厩,吕布随意挑了一匹个头大的马,就牵着马往回走,希望能赶上这出戏。
吕布牵着马回到小阁中,正好看到曹操拿着刀在董卓背后比划,却又不敢捅下去。
董卓回身,看到曹操拿着刀,就问道:“孟德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曹操拿着刀就跪下了,说:“我有一口宝刀,特来献给恩相。”说着双手把刀递给董卓。
吕布看得清楚,心想,这曹操,算胆子大呢?还是算胆子小呢?
说他胆子小吧,他敢拿着刀来行刺,胆子挺大的啊。说他胆子大吧,董卓背对着他,他比划了半天不敢下手,被董卓看了一眼,立马跪下,行刺变献刀,胆子也忒小了吧。
董卓接过刀一看,随手递给吕布,说道:“奉先收着吧。”
吕布伸手接过来一看,诶,还真是一口宝刀,长一尺多,镶嵌着七宝,刀刃锋利无比,握在手里,手感极好。
曹操解下刀鞘,递给吕布。吕布似笑非笑地看着曹操,接过刀鞘,顺手收刀入鞘,挂在自己腰间。
董卓牵着马来到曹操面前,对曹操说道:“孟德,你看这马怎么样?”
曹操被吕布看得心里发毛,心想,这吕布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听到董卓相问,曹操回过神来,说道:“多谢恩相赏赐,不如让我试骑一下。”
董卓把马交给曹操,曹操牵着马出了相府,快马加鞭,跑了。
吕布对董卓说道:“刚才,我看那曹操拿着刀,不像是来献刀的,倒像是来行刺的,只是寻不到下手的机会,才无奈改行刺为献刀。”
正好这时候,李儒走了过来。
董卓就把刚才曹操的事对李儒说了,然后问李儒:“文优啊,你怎么看?”
李儒说道:“这个简单,叫人去找曹操,让他再来一趟。他要是来了,之前就是来献刀的,他要是不来,之前就是来行刺的。”
之后的事,吕布也不管,向董卓告辞后,配着新得的宝刀,骑上赤兔马,回城外大营去了。
当天晚上,李儒又来找吕布聊天了。
吕布问李儒道:“曹操那家伙怎么样了?”
李儒说道:“跑了,这家伙出了相府就直奔城门去了。这个无胆鼠辈,跑得比兔子还快。”
吕布心想,你是不知道,你口中的这个无胆鼠辈,日后能折腾出多少事来。
曹操跑了之后,直接到了老家陈留,先发矫诏,传遍各州各郡,然后招兵买马,拉起了一支队伍,誓言要斩杀董卓。
袁绍得了曹操的矫诏,带着麾下文武众臣,率领三万大军,离开渤海,来陈留与曹操会盟。
曹操得了袁绍相助之后,自信心大涨,就作了一篇讨董檄文,传遍各州各郡,号召各地诸侯起兵,联合讨董。
此时,已是初平元年的一月了,有各路诸侯陆续赶赴陈留,组成讨董联军,号称十八路诸侯,选出了袁绍为盟主,统领三十万大军,直奔汜水关,欲图夺关进入洛阳,诛杀董卓。
董卓接到告急文书,大惊失色,急忙召集众将商议。
华雄站了出来,说:“我愿带兵前去,把这些诸侯的头都砍了。”
董卓大喜,命华雄带着五万大军,同李肃、胡轸、赵岑等将领,连夜赶去汜水关御敌。
吕布在边上,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这些人去送死。
没几日,就传来了战报,华雄,胡轸等将领都战死了,董卓又急急忙忙地召集众将领商议。
李儒说道:“袁绍是叛军的盟主,他叔叔是太傅袁隗,在洛阳颇有势力。这两人要是联合起来,里应外合,可就麻烦了。不如先派兵把袁隗灭了吧。”
董卓听从了李儒的话,派兵团团围住太傅袁隗的府邸,把府邸里的人杀了个精光。
董卓又命李傕、郭汜领兵五万去支援汜水关,自己带着吕布、李儒、樊稠、张济领兵十五万,去镇守虎牢关。
这虎牢关离洛阳五十里,是洛阳的门户,守住了虎牢关,洛阳就是安全的。董卓十分重视虎牢关,把所有家底都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