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父亲是魔教教主。
这件事我谁也没说。
自小我便知道是朝廷杀死了我的父亲，而我现在的养父，前任魔教左护法，现任呢，丞相。
可不可笑？
在我父亲亡故后，魔教也便败了。
左护法带着我远离武林，来到朝堂，兢兢业业数十年，花费了人力，物力不可计数，竟只是想让我报仇？
养父一边在我耳边洗脑，天天嚷着为父报仇，一边派人教导我琴棋书画，宫中礼仪等等。
只要我行错踏错一步，养父暗室的鞭子就会无情地在我身体上，耀武扬威。
我不得不每天按照他的吩咐，活得还不如一只鸟。
二
就在我14岁那年，新帝继位，而我成为了父亲献给新帝的礼物。
在进宫前夜，相府的后门处，阿芙骗了我。
我重重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复述着复仇。
养父眼里的怒意逐渐转为了满意
而阿芙呢，我那么相信她。
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她说她愿意帮我，帮我脱离苦海。
我怀着希望去了后门时，养父却正站在那儿，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恨冽。
我终于知道了，原来阿芙是养父养在我身边的细作。
他从来都知道，我心底的不愿。
怎么办？难道我真的只能死在宫里吗？
我的一生未曾真正属于我。
三
新帝未曾立后，但他却在同一日迎了三位女子进宫。
一位是太后侄女儿，汝阳王之女，林墨言。
一位是大将军之女，秦蓁蓁。
最后一位呢？
便是我，丞相之女，罗妍。
其中都封为了从三品修容，独独只有我，赐了封号丽。
新帝之志，我在得知一切后明晓。
他想我们斗，他想我们身后势力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想做渔翁。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想我斗，都想安排着我。
我偏不如愿，我要让养父后悔，让新帝后悔。
我要让这世上欺我辱我之人，后悔没有早早杀死我。
四
新帝大婚。
我坐在凝霜殿内，身边嬷嬷宫女都围着我，为我梳洗打扮。
我则面无表情，佯装接受着这一切。
因为阿芙正在我身边盯着我。
那夜里，养父没有鞭打我，他说，妍儿长大了，肌肤胜雪，我若再打，明日与新帝的洞房花烛夜，怕是不妥了。
呵，肌肤胜雪。常年被鞭打之人，居然还能保持肌肤胜雪，我的养父呀，你对我，怎么能这么好呢？
或许是我眼里的从未有过的桀骜让他愤怒和警醒了。
他送了我两份礼物。一是阿芙，二是琉璃。
名琉璃，是因为此药丸晶莹剔透，格外美丽，但却是剧毒。如果两个月没有解药，中毒之人，将会经受穿肠烂肚之痛后死去，但表面依旧保持着生前样貌。
“嘎吱。”门被打开了。
我抬头望去。
他披散着墨发，只着了中衣，俊美无俦的容颜竟让我一时晃了眼。
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语言不能描述，诗句亦不可形容。
他向我走近，但我绝不能让他今晚在我这儿歇，不然我就不得不斗了。
在他快要靠近我时，我慌乱无措地瘫软在地，边向他磕头，边说着害怕。
我以为他会对我从此厌恶，没想到他扶起了我。
我虽觉着奇怪，但仍继续害怕地发抖。
他握住了我的脸。
我被迫仰视着他。
这种屈辱感顿时蔓延我周身。
“明眸皓齿，可惜了。”
他说完，放开了我，接着转身离去。
我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后。
这时，我早已忘却那第一眼的惊鸿一瞥。
五
半年里，他从未有一次宠幸过我，我挂着名不副实的丽修容安然地待在凝霜殿。
秦蓁蓁和林莫言早已开了战。
一个被下了狠手堕了胎，在冷宫郁郁而终。
一个呢？此时被封为了贵妃，抚着肚子，静等着大皇子的出生后的后位。
太后和她背后的汝阳王在林莫言入了冷宫后，彻底失去了前朝后宫的势力。
而秦蓁蓁，在我眼里，她蠢透了。
爱上一个无心的帝王，难道还会想着有什么好下场吗？
只不过秦家军对那帝王来说暂且好用，秦蓁蓁才能在此时坐稳了贵妃。
昨日，养父来信，送来了第二次的解药。
他说，是他低估了新帝，幸好我能清醒着，没有妄想着宠爱，不然他这丞相之位，怕是早早丢了。让我此时趁机下手，对秦蓁蓁肚里的孩子下手，绝不要让他宫家留有子嗣。
养父，老了。
他竟只是着眼于秦蓁蓁肚里的孩子。
就算我不对秦蓁蓁下手，这个孩子也绝不会出生的。
但，第一次琉璃发作的痛苦，让我每当想起时，我都会痛恨养父，痛恨那个帝王。
但，孩子没有错，若我真的对秦蓁蓁下了手，我，我还是我吗？
这几日，我内心始终未有答案。
六
夜
我坐在偏殿书桌前，胡乱地翻着诗经时，帝王忽然出现。
我抬头只望了一眼，便害怕地开始发抖，跪在了帝王面前。
但帝王未曾看我，反而越过我，坐在了之前我坐的地方，伸手拿起了那本诗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朕少时读后，便一直想着，能让朕一日不见，就思念如狂的女子，会是怎么样的？容貌倾城？还是明眸皓齿？”
我内心一惊。佯装的颤抖消失，我起身，第一次如此大胆地打量着这登基不过半年的新帝。
他放下了手，望向了我，眼里的笑意未达眼底。
“陛下朝廷权势已悉数在手，何必要拆穿臣妾？”
“与人斗，其乐无穷。妍儿，或许你可以试试。”
试？
我哪什么试？
我讨厌着养父，明着对我宠爱，暗地里看似想要惩戒我打我，但实质上呢？
我也讨厌着你。你和养父又有何区别，把我当成一个物品，想要我如何，我就得如何。
凭什么，凭什么，我是人，我不是物，我有着思想，有着痛觉，但，为什么我不能活得像个人呢？
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插入我的手心。
只有疼痛才能压下我对你的恨意。
此时，他突然上前，掐住了我的脸，我眼里的恨意还未消失，正正被他看到。
我内心一颤。
“你知道吗？你的眼睛美，但你眼里的东西更美。”接着他顿了顿，紧贴着我的耳，道：“没人爱的妍儿，我来爱你，好吗？”
他说完，没有在看我的反应，转身离开。
我心中的震撼，却再也无法消失。
爱？是什么？这样高贵的玩意儿？我可以拥有吗？
……
不不，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我口中喃喃，起身来到书桌前，眼里直直盯着那几句诗。
七
我没想到，他走后，我被封后的圣旨就到了凝霜殿。
我从凝霜殿，搬到了凤栖宫。
养父信里写着，果然没有看错我，让我尽早行事。
别人口中，都贺我，因长了一张巧嘴，得了皇帝的眼，飞上了枝头，秦贵妃呢？到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听说储秀宫里的那些宝物，换了一套又一套。
而我与他携手并肩，受了四海之贺，告了宫氏宗族，从此，我便是他的嫡妻，是这天下名正言顺的皇后。
新婚之夜，他看我的眼中格外不同。
我害羞地躲在他的怀里，与他共赴巫山。
蜡烛燃了一夜，在刚刚天亮后，终于燃尽。
自那以后，他当真对我十分宠爱。
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
他为我寻来万年才开的雪莲，只为博我一笑。
他为我搜集精巧玩物，只为不让我无聊。
我仿佛也沉溺其中了。
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爱，的确能使这世上任何一个姑娘心醉。
八
这日，贵妃宫中设下宴，为腹中子求福。
我本不想去，但贵妃前几日请柬一封封的向凤栖宫内递，我也只能应了。
毕竟，贵妃身后的秦家军依然可用。
贵妃的酒宴的确不凡，吃食不仅精美更是从未见过。
我看向下首，贵妃她一直望着酒宴之外的地方。
想必孩子的父皇一直不露面，让她伤了心吧。
她眼里有着期望和绝望，眼角处的血丝是多厚的妆容都掩盖不了的。
最后，她这个主人倒是提前告了罪，先行离去。
祈福宴后，我就回到了凤栖宫内，我看着寝殿里手拿着书，只着了中衣的男子，叹了一口气。
贵妃所等之人，原来一直都在我这儿凤栖宫内。
“怎了？宴席不好玩？”
“没有，只是我一直看着秦贵妃她盯着席外……”
“好了，今日不累吗？早些睡吧。”
我见他不愿提起秦贵妃，内心一怅。
他是不是在某一刻，对秦贵妃有过真心。
“秦贵妃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今日，宴席的由头是为他祈福，你未到，她……”不知怎的，我出口的话没有条理，但却实实在在一直提着秦贵妃。
“妍儿，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仍旧不知吗？”他说完，摔了书，推门离开。
“我……我没有，只是她和你……”
我心中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立刻抹去眼泪，在心中嘲讽自己。
从前养父怎么打，我都没有哭，如今，也不是怎么了，被别人稍稍一哄竟落了泪。
我累极一般躺在了床上。
第二日，我才知道他并没有离开凤栖宫，他在偏殿睡了一夜。
听闻此，我一夜的不安才就此放下。
等他下朝后，他就拿着一碗新奇甜汤来哄我。
我讽他，真当我是个小孩儿吗？吵了嘴，一碗甜汤就能哄去。
他抱着我，不断地对我说对不起。
那时，我的内心像似点燃了许多烟花一样喜悦。
可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秦贵妃的孩子果真掉了，而凶手直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