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欢颜说要暂时离开的时候，刘太后和谭珊珊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稍微叮嘱了一两句就让她离开了。
挥退左右，从廊下慢慢往外走。宫中因为太后的生辰，此时挂满了寓意吉祥的灯笼，一眼望去，全是灯火通明，绚烂璀璨。
欢颜的脚步越来越慢，明明才开春，却觉得自身燥热非凡，一股烦躁之意弥漫在心头。
她慢慢反应过来这不对劲，正准备叫人，下一刻就被脚下的小石头绊了一跤，倒在地上，然后抑制不住地喘息起来。
“可恶……”欢颜这时候再傻也知道自己中招了，只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是不是在针对她。
同时手里胡乱摸索着，直到捏住一块小石头，她把手按上去重重擦过，尖锐的刺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不能这样下去，她只说出来透透风，要是一时半会回不去，怕是会有人来找自己，可如今这样子……
欢颜艰难地爬起来，准备挪到一旁的假山堆里去时，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皱了皱眉头，正思考要不要出声，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原来欢颜的思维早就变得非常缓慢，她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以为对方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其实这人已经靠得相当近了，甚至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逮个正着。
欢颜心中顿时有些慌乱，直到听见抓住自己手腕的人用熟悉的声音喊她：“……陛下？”
项羡之是临时起意跟着欢颜到殿外的。
他一向不耐烦参加这什么宴会庆典，只觉得分外吵闹，尤其是看着越子苓那人如鱼得水，觥筹交错间还不忘耍心眼拉拢和分化大臣，更是感觉烦躁极了。
于是在看见小皇帝独自往外走的时候，他略微思索片刻，就跟着一起走了。
只是没想到对方越走越偏，快到后宫的范围了，项羡之顿时停在原地，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跟着一起。
虽然如今陛下后宫中尚未有妃嫔，可作为臣子，他也应当避嫌才是……
还没想好，就看到前面的人摔了一跤，然后坐在那里半天起不来。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小跑上前查看情况。
幸好小皇帝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半天都没起来，他只好出手相助。
“深更露重，烛火暗淡，陛下下次外出最好带点人在身边……”
项羡之还想再叮嘱一番，下一刻就被人扑了一个满怀。
“……”所有的话语尽数吞下，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说什么。
怀中之人分外不安分，在他身上蹭过去蹭过来，春衫不如秋冬穿的衣服厚重，这样触碰间难免露出一点肌肤，洁白如玉。
项羡之眼睛一烫，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只是偏偏对方一副站不稳的样子，让他不得不用手扶住保持稳定。
手臂接触间，一个想法在他心头浮现：怎么陛下如此瘦弱……
明明以往是绝不会这样想的，如今把这人揽在身边，却忍不住暗自对比一番。
可很快，项羡之绝佳的观察力让他发现了不对劲，他的脸色随即一沉，也不再避嫌，抱住小皇帝就往回走。
项羡之避着人群，一路疾走回了明宫。
暂时不提殿内的宫人们见摄政王抱着小皇帝归来是如何震惊，项羡之把欢颜放到床上，当下立刻叫人去唤医师，同时打发一个内侍去和太后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
去宴席那边的宫人说话很小心，刘太后只以为是欢颜遇上了项羡之，两人先离开了，便颔首表示知道了。
这时候医师已经到了明宫，仔细诊断后，忍不住脸色一白。
项羡之望向他：“陛下到底如何？”
医师顿了顿，还是如实交代了：“……这算是用作男女欢好的药物，幸好药性不大，只是陛下身份尊贵，怕是不太好受……”
项羡之越听神色越沉重。
这和他原本想的差不多，叫医师来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准备，只是确认后还是怒火冲天。
别让他知道是谁对陛下出的招，不然他一定要将这人千刀万剐一遍！
事已至此，按照医师的建议，要么让小皇帝熬过去，要么就给他找个人共度春宵……
项羡之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前者。
为君者，怎么能让欲望牵着自己走！
他下意识忽略了内心深处的别扭。
为了让人能熬过去，他使唤宫人们烧水，同时让其他人先出去，不想让他们见到小皇帝狼狈的情况。
项羡之抱起小皇帝走到宫殿后侧的浴池，想了想，准备亲自动手给他脱衣。
只是慢慢地，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春衫本就单薄，他很快就看见了小皇帝身上最后的寝衣，可是和别人不同的是，前面微微有些起伏……
项羡之手指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不一定的，别乱想，这可是先皇亲自立下的……
只是随着最后一件衣服脱离，面前的人儿虽然昏昏沉沉的，还是下意识怀抱住自己，这样越发显得胸前缠绕的小衣十分显眼了。
室内顿时沉默下来，除了浴池里微微流动的水声外，一切都十分安静。
项羡之第一次用别样的眼神打量起了榻上的人。
他，不，她鬓角微乱，本来戴着羽冠的头发被放下来披在身后，此时衣衫半褪，衬托得如玉的肌肤更加白净
少女容貌精致，此时静静地躺着，即便眼眸紧闭，也像极了一幅静态的，活色生香的绝世美人画。
可他知道，只要对方睁开眼睛，那恍若星辰的眼眸就会亮闪闪的，直看到人心中去。
从小教导长大的弟子居然是个女孩！
项羡之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
突然，躺在榻上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项羡之才意识到自己扒了少女的衣服，如今晚上还有些冷……
他下意识拉起对方，然后被紧紧抱住。
少女以往也喜欢这么做，这行为十分孩子气，可他之前其实暗地里为两人的亲密关系感到非常高兴。
但现在温香软玉入怀，他整个人立马僵住了……
*
第九章
陛下生病了！
虽然只是小小的风寒，医师也说了很快就会好，可众人的心情还是非常不平静。
毕竟先皇当初是怎么去的，大家是都知道的，如今朝堂上还有不少大臣都亲眼见过以往的事情。
如今小皇帝还没有子嗣，要是真有什么不妥，他们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要不是摄政王驳回了众人想要入宫探望的请求，怕是这些人早就坐不住了。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频繁让家眷去太后那里打听，直到确认陛下的病症确实很轻后，才松了一口气。
宁白听说小皇帝病了，顿时一惊，连早练都没做完，急匆匆换下汗湿的衣服，就往宫中跑去。
要是常人，早就被拦在了宫门这一步，只是宁白和陛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早年被赐过不拜即可进宫的权利，禁卫没多阻拦，他很顺利就到了明宫。
只是让宁白惊讶的是，摄政王居然也在这儿！
只是陛下和摄政王之间氛围怪怪的，让他不免收敛了几分冲动。
项羡之此时正坐在床边，给欢颜喂药。
欢颜被苦到快哭了，偏偏想到前几日的事情后，不敢再说话，硬着头皮吞服下汤药。
见宁白来了，她笑着叫了声：“小白。”
宁白子把欢颜打量了个遍，确定她精神不错后，整个人也松了一口气。
“日安！陛下可要保重身体，现在虽然天气渐暖，还是要多穿些衣服才是。”
宁白叮嘱道，虽然自己生病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欢颜还是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
有人陪着说话，欢颜的精神好上不少，两人说说笑笑，言语间十分亲昵。
项羡之冷眼瞧着这一幕，身上的冷气是越来越重了。
宁白他也知道，安武大将军宁见山的小儿子，和陛下同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加上宁家一直以来都是保皇党，他们自然关系亲近。
以往项羡之没把宁白放进眼里过，可现在骤然得知陛下的真实性别，顿时看眼前的人哪里都不顺眼了。
尤其看到宁白伸手触碰欢颜的额头后，立马变了脸。
说话归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陛下身份尊贵，如此简直以下犯上！
于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哪里惹了摄政王不高兴的宁白，很快就稀里糊涂地被赶了出来。
“陛下的风寒还没好，需要多休息，你最近还是少来打扰！”
宁白心里有些不服气，只是迫于对方的威严，只好憋屈离开了。
欢颜拦不了，只好小声辩解道：“我其实没什么事，小白一向懂事，不会打扰我休息的，不用如此……”
想了一会，她也没能想出一个形容词。
倒是项羡之，幽幽道：“怎么，陛下是觉得我太过刻薄了吗？”
欢颜本来想开玩笑地说是，直到她对上他的视线，瞬间被眼中的火热惊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最后她只能狼狈地转过身，不再提起这些话题。
殿内立刻安静下来，欢颜躺在床上休息，被禁止见外人。
即便后面谭女官赶来想照顾她，也被项羡之拒绝进入，只好满心担忧地离去。
知道这事后，欢颜忍不住瞪了一眼对方，随即翻过身盖好被子。
就在她有些睡意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的床头。
如今殿内，有胆子这么做的，也就那一个人而已。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翻了一个身，和正看着她的项羡之对上了视线。
“……”
两人沉默一会，见对方不说话，欢颜小声开口试探：“老师，前几日的宫宴后，是你送我回宫的吗？我是不是使小性子了？”
那晚的事情，她还有隐约的一点印象，更别提第二日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当时被吓得心跳声都差点停了。
等她仔细和宫人打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感到不好。
她怀疑项羡之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可就在她如此惶恐地过了两三日后，却发现项羡之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变化。
不，还是有一些变化的，只是太过微妙，很难引起人注意。
首先，宫里又外放了一批宫人，里面大部分都是年岁较大的，基本都从先皇的时候就一直待到现在；其次，项羡之安排人送了很多东西进来，无论是小巧精致的玉冠还是各色布匹绸缎……
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这些东西的用处很微妙，似乎男女都能用，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影响，可要是真的收下了，会发现实际上里面还夹带着不少女孩子才会用的。
“……”
这些暗搓搓的行为，反而让欢颜确认项羡之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只是这几日不管她如何试探，对方永远不接茬，如此实在让人烦躁。
于是欢颜这时干脆直接开口询问了。
项羡之顿时被问住了。
他这是回答，还是不回答？
只是好一会没说话后，他顿时明悟其实自己不用出声了，对方应该已经从自己的沉默中知晓了答案。
果然，只见欢颜一下子把自己埋入被子中，小声道：“老师，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项羡之：“那你想说吗？”
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虽然他没有这么说出口，可在欢颜看来，这样的态度更令她感动。
于是她直接坐起身来，把前因后果都轻声说了一遍。
项羡之一边听她说，一边把和心中猜想不一样的地方删去，全程脸色都没变一下。
直到察觉到少女的脸色有些忐忑后，顿时愣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头顶：“别怕！”
“无论你曾经的身份如何，现在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如今的大燕皇帝！”
所以你不用怕，我会一直做你的臣下，永远忠诚，永远不屈！
“陛下，我一直都在的！”
多年的感情自然不是假的，两人似师徒，也似兄妹。
如今浓烈的感情仿佛随着少女的身份转变而改变，可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