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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青鸟远渡重山去,重霾翳月风波起

思绪回转,顾见春笑了笑,倒也不否认:“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夜来指了指耳朵。“顾少侠自从回来,气息便有些不稳。”

“倒是什么也瞒不过夜来姑娘。”顾见春掩唇,微微咳了一下。

“顾少侠若是想歇息,再耽搁半天也无妨。”女子面色澄澈,倒是和之前判若两人。

“不必了,夜长梦多。”他目光微微扫过房间,屋子里陈设依旧,只是桌上有一盘糕未曾动过。那是老板娘送来的槐花糕。他神色一动,“夜来姑娘,好像对这里的糕不太感兴趣?”

夜来顿了顿,说道:“少侠见笑了。我从小就不喜槐花。”

“原来如此。”顾见春点了点头,说了句“姑娘早点歇息。”便关上房门,转身离开。

女子坐在床边,有些怔忪。

烛台的灯芯烧得有些久,突然“呲啦”一声炸开。

一如谁的内心。

顾见春进屋,苏决明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顾见春摊了摊手:“问。”

少年迫不及待地说:“不是她?”

他想了想,哦,是那日的事。于是便说了句,“不是。”

“怎么可能?”少年不信。“偏偏是她出去,然后那几人就死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你刚醒来,口不渴么?”他转移话题,可少年却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他只得说道:“我检查了伤口,是那日在山上出手的人。伤口一致,有霜花。”

“哦。”少年坐了回去,接过顾见春递来的茶盏,便一口气喝完——“呸呸呸!这什么啊?”他险些吐了出来。

“药啊。”顾见春倒是理所当然,“你睡的时候,根本灌不进药,还是夜来姑娘提议,把你的下颌卸了,这才让你张嘴灌进去的。”

“啊?”少年大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些疼……”

随即只听顾见春笑了一声,“我诓你的。夜来姑娘说,放些蜜饯在你嘴边,你闻闻味道便想张嘴了。我一试,果然有用。”

少年恼怒:“你耍我?”

“倒也没耍你,若是夜来姑娘说的法子不奏效,我就要卸你下巴了。”顾见春苦笑道,“快些喝了吧。三日已过,我们就要赶路了。”

少年恍然,原来又要出发了。好像从离开家之后,他就在不停奔波。顾见春揉了揉他的头,头发有些凌乱。

“咳咳,横竖你如今也睡不着,我看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不如和你讲讲你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吧?”他掩唇,又是一阵轻咳。

苏决明有些疑惑,方才听他在门外便咳了许久,难不成也是病了?他摊开手,冲着对方说:“把手给我。”

“哟,苏圣手这便出诊了?”顾见春笑了笑,把手递过去。

“我还不是……”苏决明切脉,心底一惊,“你怎么伤成这样?”

“同人打了一场,不妨事。”顾见春倒是不甚在意,“受伤才能有精进,不然怎么知道自己技不如人。”

“若如你所说,那些绝世高手都不知死了几回了……”少年凉凉地说道,“什么人,竟还能伤到你?不过也没事,震伤了经脉,以你的身体,调养几日就不会总想咳嗽和呕血了。”

“我亦不知道来历。”他摇摇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后续那“子母莲”和“三月三”,碧天剑的事。只说那两个黑衣人被伏诛。

苏决明点点头:“这么说来,这夜来姑娘,确实可疑。”

“至少她目前为止从未做过对你我不利之事。日后还须同行一段时间,到了黛州,还要依仗那位姑娘……就先收了你的疑心吧。”

说罢,顾见春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又补充道:“她可精明着呢。”

二人抬首看向窗外,天边泛白,正是启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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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孤月高悬,梧桐叶落。

“殿下。”黑暗中,男子坐在榻边,窗外月明星稀。他却一人在这儿坐着,与自己对弈一局。正是黑子包夹,白子求生之象。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窗外,俯下身,轻轻唤道。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人说道:“姑娘她……不愿回来。”

他拾起一枚白子,落下,虽然暂时脱困,周遭却暗藏杀机。

“是么。”他声音淡然,听不出情绪。

“公主派慕小楼去了。”那人又说。

“慕小楼?”他落下一颗黑子,合围,白子元气大伤,分明势颓,却隐隐显出一条生路。“呵呵,走急了。”他笑着摇摇头。手中捻着一枚白子,迟迟不落。

那人不接话,就这样隔着窗子站在外面候命。

一时间,只有玉石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一步一顿,有条不紊。

“也是个多疑的,若是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只有暗渡陈仓,徐徐图之。”他如此说道。看着眼前的棋局,忽然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白子落定。

“随她去吧。”男子刚打算摆摆手,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又说道:“和她说,秋雨无常,别淋坏身子。”

窗外那人称了声:“是。”无声地离去。

夜深露重,有些凉意。他拥紧怀里的手炉,不再动那棋盘,垂着眼睫,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一阵寒风卷进来,桌上纸页飘飞,散落下去。他像是才回过神来,俯下身子,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张。

上面是一行娟秀清丽的小篆——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烛火摇曳,明灭不断。透过这字,仿佛看到了那张脸庞。他将纸举起,却落在了烛台上,静静地看着它一寸一寸,化为了灰烬,飘散而去。

可这散了一地的纸,如何能烧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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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深夜,人却未眠。

灯火幽暗,一只雀鸟突然落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屋子里,几个戴着面具的人聚首,正低声说着什么。

雀鸟歪了歪头,不通人言,这让它没能理解这几人的谈话内容。自然,如果它能听懂的话,就会知道,这些人在密谋着一些事。

坐在主座上的人声音阴柔,却沉沉开口:“宫主有令,追查碧天剑一事暂缓。我们已经损耗太多精力了·。”

一人冷笑了一声,说道:“山门派去半数弟子均折损。这事,没什么说法吗?”

“可有谁知道那男子来历?”主座上的人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山门主不必忧心。山门劳苦功高,宫主自有功赏。”一旁面具上刻着“林”字的人说道。听声音,倒是个上年纪的。

那山门主讥讽地笑了一声,说道:“林门主倒是设身处地,甚是慷慨。”

这位林门主也不理他,转头嘿嘿笑道:“不知火门有何高见?”

火门门主“啪”地一声,把一柄凤头斧拍在了桌上,窗边的雀鸟惊飞远去。众人却似乎习以为常了,谁也没有失态。

“若说损失,当属我火门最为惨重。江阴乌氏,江北烈刀门,扬越周家,苏南白玉帮,还有天门山浮岚派,哪一个不是我火门冲在最前?什么“不死不灭”的鬼话,骗骗下面的人也就罢了。宫主应该知道,我们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嗓门颇大,说话时带上了点内力,几乎整个屋子都在震动。虽然不敬,却着实道出了几人的心声。几人转头望向上面的人。

坐在主座上的人摇了摇扇子:“诸位稍安勿躁。几位门主所求,宫主早已安排妥当。只是如今大业未成,允诺诸位的,门主实在是不能提早兑现啊……”

“呵,风门主倒是说吧。宫主这次又要我们做什么?”林门主捻了捻胡须,笑眯眯地说道。

“还是林门主沉得住气。”风门主朝着他点了点头,客套了一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砰”地一声,插在了桌子正中,入木三分,玉牌却完好无损,上面刻着“万寿”两字。风门主说道:“万寿令在此,诸门听令!”

几人登时站了起来,向玉牌躬身行礼。

“火门,念尔等打了头阵,立下大功,赏每人养魂丹一颗,着火门主即刻率门人回宫休整待命。”旁的门主纷纷投来艳羡之色,这养魂丹可并非俗物,服用一颗可精进五年功力。如今宫主竟要一人一颗。着实对他火门大方得很。

火门主垂下头,难掩喜悦:“谢宫主恩赏!”

风门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山门,尔等剿灭苏家有功,却办事不周,放走余孽,致使碧天剑遗失。你们这些日子倒是在外面惹下不少烂摊子,功过相抵,本座便不同你计较了。你可有怨言?”

山门主立刻弯下身子,恨不得贴在地上,回道:“不敢。”可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本座便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本座已拜帖无心教主,邀他共商大事,你即刻率众前往天雪山接应,务必保使者平安入关。”

“无心教……”山门主刚一抬头想说点什么,便看到了那主座上说话的人,正用极其幽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立刻低下头,咬牙说道:“遵命!”

“此去千岩万壑,门主要多加小心才是。”风门主摇了摇扇子,恢复了原本慵懒阴柔的声音。山门主知道,接下来并非宫主口信,而是对方要私下交待什么了。只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丢给了自己,并说道:“若是途中遇上麻烦,门主可鉴一二。”掂了掂锦囊,轻若无物,刚想打开,对方一柄折扇点到了手上:“哎——”抬头,只见对方眼中带着戏谑。“莫急,莫急。到时自会揭晓。”

他心里骂了句“婆婆妈妈”,却也依言收了起来。只因为这风门主虽然行事诡谲,却是个十分厉害的,连宫主都对他礼让三分,所以他的话旁人不敢不听。

“林门。”他转身,对着仍然俯着身子的老者说道。

“在。”林门主连忙低头。

“林门,此前多番探听,实是功劳一件。着尔等休整半日,半日后,搜集百年内南方四大镖局乃至众门派情报,极尽详细。此外,派人伺机潜入,随时待命。”几人心中皆是一惊,宫主终于要对南方势力出手了。不过,前事有迹可循,倒也不甚奇怪。

“林门遵命。”老者恭敬地一拜。折扇将他手肘托起。只见风门主笑了笑,说道:“林门主客气。之后梅某还要仰仗林门主呢。”老者点了点头,道了声“哪里哪里”,便起身。

山门主站了出来,在这其中他最是受累的那个,自然心中不平衡。“风门主倒是得闲。”他怪声怪气地说道。

只见男子折扇“刷”地一声展开,轻轻扇了扇,那山门主脸上便一阵微疼。他一摸脸,发觉两根丝线穿透了面具,正插在他眼边双穴上。他登时大骇,连忙将丝线拔了出来。

“我看山门主眼睛都红了,怕是累得慌,给你松松劲。”风门主笑道。

“我风门自是有要务去做。”他转身离开,只留个背影给众人,防也不防。

“风门谨遵宫主之令,与那南方第一镖局会上一会!”说罢,人已消失不见。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宫主这是要……几人相互看看,也不多做言语。林门主咳了一声,说道:“如此,便各司其职,散了吧。”

几人点点头,纷纷告辞离去。

林门主最后一个离开,他手指叩了叩桌子。“噔噔”两声。那玉牌突然化为齑粉。

还以为这次能查出些什么,那位倒是谨慎。

他关上门离去,屋子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寒月无言,风波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