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怪和尚。”待两人走后,赵青木在一旁嘟囔道。
“怎么?”顾见春目送两人离开,转身问道。
还以为她会先说那朱衣男子,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说那人畜无害,谦和有礼的异域和尚。
“他怎么知道我姓赵?”
顾见春一怔。
对啊,这扶桑的和尚,怎么还能知道来去谷的事情?
“兴许是他与中原有什么渊源吧?”顾见春思忖无果,摇了摇头。
“这还不算啊。”赵青木指了指那文房四宝。
“你看到他写字了么?”
“嗯,看到了。”顾见春点了点头。
“他分明是扶桑人,这文房四宝倒是说得顺溜。”
“兴许是扶桑人也习惯如此。”顾见春有些不赞同,“他并未对我们有什么图谋,况且方才非亲非故,他却肯施以援手,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还是不要在人后妄议了。”
“好吧……”赵青木垂下双肩,有些低落。
“哼。”门边有人轻声冷哼。
紫衣少女手中提着几包草药瓷瓶,走了进来。
“小湄。”
顾见春面上一喜,蓦然转身。
——方才有一瞬间,他竟错觉对方又要一去不返。
“你信他不如信我。我将你卖了,至少还会分你一半卖身钱。”
夜来将药递给赵青木,扬首对她说道。
“啊?”赵青木一愣,什么意思?
“那和尚功夫诡异,绝非名门正派。而那赤衣男人……”夜来神色凝然,冷声说道,“是个杀手。”
“邀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同行,你是嫌我们的状况不够棘手么?”
“更何况,问剑山庄,岂是你想带谁上去就带谁上去的?”
夜来兀自咄咄逼人,这倒是她这几日以来说得较长的话了。
“这……”赵青木将药分好,挠了挠头。
她固然心中有疑,只是却没有想到这个份上。
顾见春目光一沉。
“小湄,就算他们来路不明,也并未做什么坏事……你为何一定要揪着两人的身份不放?”
“呵……”夜来打开瓷瓶,药香扑鼻。
她俯身,一一让他们服下药丸。
“你对旁人,倒是信任得很。”
顾见春有些怔然。
“小湄,我不明白……”
“无需明白。”那紫衣少女忽然站起身来,冷然看着他说道,“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我二人无需苟同。”
“我只是看不得你如此说教——江湖险恶,你若是护不了她,就不要教她轻信旁人!”
她这语气,甚至有些严厉。
两人闻言,皆是心中怔忪。
“夜来姑娘……”看这气氛有些冷滞,赵青木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一松。
“无事。药都在这儿了,你自己安排。”她摇了摇头,话音一软,倒也不复方才冷意。
“你……方才是不是什么东西要给我?”
赵青木一愣。
什么……东西?
她左思右想,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遂“啊”了一声。
“有的有的,给你给你!”赵青木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红彤彤的东西。
是糖葫芦。
夜来素手接过,面上也无甚异色,兀自板着脸,转身抬步就走。
谁知赵青木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顾见春有些不知所谓。
“夜来姑娘,还挺可爱的。”
赵青木眉眼弯弯,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
“嗯。”
顾见春点点头,虽然不解,却很赞同。
——小湄向来如此。
“你这个呆子!”她看着对方跟着点头,却兀自骂了一声。
“我?”顾见春有些无辜地看向她。
何以一日之内被两人轮番指责?
“哼。”赵青木将俏脸一撇,却也不再理会他。
让他自己想去吧!
…….
“喂——和尚!”
曾不悔在他身后追着。只怪这和尚走得太快,教他如何运功都追他不上。
这是何意?
不是说好要一道进庄么?
谁知他刚一开口,那僧人却蓦然停下,他没留意,差点撞到对方身上。
“诶!你这和尚!”曾不悔气急道,“讲不讲道理啊?!”
“曾施主,小僧走得快了些,是为你好。”
谁知对方转身,笑吟吟地冲他解释道。
“为我好?!什么意思?”曾不悔指了指自己,摸不着头脑。
“呵呵……无知是福。曾施主,今日小僧替你避开一场恶战。”
“什么恶战?”
“恕小僧无可奉告。”那般若紫阳神秘一笑,并不多言。
若是曾不悔知道,方才正巧错身而过的紫衣少女,乃是十恶司中,排在他上头的“痴刃”,横竖要与对方争个高下。
可不就是一场“恶战”?
和尚兀自通透,只是苦了曾不悔在原地苦思冥想。
般若紫阳缓缓向山前行去。
半晌,那朱衣男子反应过来。
“喂!等下,和尚?你这没递拜帖,就要拜庄,是个什么路数?!”
“呵呵呵……”般若紫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曾施主,如今我们已有请柬,何须拜帖?”
“请柬?”曾不悔大惊,“你这是哪儿来的请柬?!”
他连忙将对方手中的“请柬”夺了过来。
“问剑”之印赫然入目,方才才看过一遍,不会错的。
确是问剑山庄的请柬!
请柬上署着“曾不悔”与“曾有悔”两个名字。
——这也并非是从那几人手中夺来的请柬啊?
他狐疑问道:“和尚,哪儿来的?”
“呵呵——”般若紫阳笑了笑,指着自己光洁的头顶。
“小僧自是将这印章纹样记在脑中了。”
曾不悔顿时哭笑不得:“你还有这能耐?!”
“雕虫小技,权作障眼。”般若紫阳不甚在意地轻笑。
末了,他又开口补充道:“曾施主,障眼法而已,若是仔细比对,还是能瞧出些差异的。”
“故此……若说仿出太子私印去支些饷银,就莫要肖想了……”
“呵呵…呵……”曾不悔心中所想被一语道破,挠头干笑,“怎会怎会……小爷爱财,还是取之有道,取之有道……”
“但愿如此。”般若紫阳面带微笑,收起请柬,也不再管他,接着向山脚走去。
“诶!”曾不悔连忙跟上,“今日就去么?”
离那什么少庄主的婚宴,不是还有几日?
“曾施主,你我并非是去赴宴。”般若紫阳无奈道,“婚宴当天必然人多眼杂,你我今日去看一遭便好。”
“说得也是。”曾不悔点了点头,想起方才对方与那两个青年男女的“寻母”一说。
“原来你是在找你娘亲么?”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所言,确有其事。”
般若紫阳点了点头,却不否认。
“若是那顾什么的不请你一道,你又如何?”
他如此问着,电光石火之间,却忽然明白了他是何用意。
原来这和尚写那劳什子扶桑文,是有意要引他开口说这“问剑山庄”的事。
而后他二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遂引那青年以请柬自证。
再者,拒绝与他们同行,乃是不愿在众人面前露面,好避开扶桑耳目……
好你个狡猾的般若紫阳!
“呵呵……”
面前僧人忽然罕有地闷声一笑,像是难以抑制这趣意。
“你笑个屁!”
他正是气头上,自然没什么好话。
“曾施主当真聪慧直爽,担得起十恶司‘嗔刃’之名。”
般若紫阳顿了顿,恢复了一派老神在在,接着说道,“不过么,可要小心脚下。”
“哼!”曾不悔听他夸赞,方要面色一喜,谁知对方还有句“告诫”紧跟其后。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他面色一沉,冷笑回道,“多谢多谢,这条路,小爷还算走得尽兴!”
他曾不悔可不需要别人教他!
“非也……”般若紫阳抿了抿唇,忍俊不禁。
“曾施主,小僧是想说,你脚下踩着污秽了……”
“什么?!”曾不悔大惊失色,抬起靴子一瞧,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啊——”
惨叫响彻林间,鸟雀惊起四散,为这宁静端穆的问剑山,带来了数年来的第一道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