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心中有些恍惚。
实则对方使出那招“春风化雨”之时,她就已经知道对方身份。只不知为何,忽然怒上心头,定要与他争个高下。
——可惜,还是技不如人。
她松了松手腕,低声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顾见春身后,一素衣女子忽然冒出头来,笑着冲她点头道:“夜来姑娘——”
“赵姑娘说,你就在这附近,于是我们就在此寻你了。”顾见春低声解释道,“小湄,发生什么事了?”
“寻我?你们如何寻到我的?”她若有所思,忽然冲两人问道。
“因为你身上沾着来去谷独有的香料,只要在附近,我就能认出来。”赵青木扬了扬衣袖,一阵药香袭来。
夜来了然点头,只是心中却总有些异样。不待细想,如今却不是闲谈的时候。她将手中宝剑递了过去,低声道:“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你们走吧。”
顾见春低头一看,观那剑上纹路,不是碧天剑又是什么?他心中惊疑莫名,顿时联想到远处那正在燃烧的大火。
他不愿去想,只是不得不想……
“小湄,你做了什么?”
夜来不愿多言,只将剑丢给他。
“与你们无关。”
多说无益,眼下即便是景之来了,她一通陈词,对方也未必会信,又何苦与这两人再费口舌?
“那你呢?”
“剑已送到,后会无期。”她面上生冷,凉凉回道,“还不快走?”
“我并非是为剑而来。”顾见春无奈道,“你何必固执?”
对方却沉默不语。
赵青木见状,在旁解释道:“夜来姑娘,我们是看了你留的信,才来问剑山庄找你的。”
“信?”
只见她蹙起秀眉,像是面上有些疑惑。
“就是……”赵青木方要开口,却被一人的声音冷冷打断。
“几位好兴致,将我问剑山庄搅了个天翻地覆,却还在此谈笑风生。”
几人一惊,顿时将身一转,只见那问剑山庄的庄主正率一众人站在不远处。
夜来当即左右一看,正将她的去路堵了个遍。
“不知可有兴致,庄中一叙?”
他大掌一挥,却一改方才怒容,面上一派端和。
夜来满腹狐疑,这老匹夫,又有什么打算?
“没兴趣,先走一步。”思虑再多,不如行动,话音一落,她抬步就走。那南宫孤舟还未发话,只听一旁白须老者怒喝道:
“竖子尔敢?!”
她心中冷笑一声,果然,又是拆他剑阁,又是杀他门人,这老匹夫断然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去。方才客气,恐怕也只是对眼前两人。思及此处,这才心下稍安——好歹未曾牵连他们。
夜来也不回头,只冷声道了一句:“有何不敢?告辞!”
剑风掠来,她顿时将头一偏,“叮——”地一声,只见那耀目如芒的剑光在她面前岩壁之间堪堪停驻。
——问剑。
这剑锋来得如此之快,在场众人谁也未曾看见对方如何拔剑,如何出招。须臾之间,那剑锋几乎划破夜来如玉脖颈。若是她再慢一刻,亦或是他剑锋再偏一寸,恐怕她此时已经命丧黄泉。
她按住颈侧伤口,指间渗出血丝,却是倨傲抬头,冷冷看着那岀剑之人。
当今天下,能手握问剑的,自然只有一个人。
众人登时大惊,却不是讶然于那女子伤势。一旁年轻人抱拳,急声喊道:“庄主,我等在此,何须您亲自动手?!”
“是啊庄主大人,您这一出鞘,倒是让我等为难!难不成是小老儿的剑锈了,您看不上?”那白须老人拇指按在剑柄之上,剑身方才出鞘,却不及对方速度。他兀自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宝剑,眸中精光大盛。既是艳羡,也是渴慕。
“诸位莫要怪罪。”南宫孤舟将手虚虚一握,那剑柄竟又随着他的动作急速飞回掌中。众人暗自赞叹,皆道这南宫庄主当真厉害,此等隔空取物的功法,却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只见他握住宝剑,横于身前,冷声道,“家门不幸,今日老夫便要清理门户,以肃家风。”
家门?!
此时众人却皆要惊掉下巴,骇然莫名。未曾听闻这南宫庄主还有什么妾室旁支,又何来家门一说?难不成面前这面若冰霜的女子,是那位传闻中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少庄主?
在场之人也皆未曾见过这南宫小姐,不知她究竟生着一副什么模样。早年间,只听得她生母薛氏极美,乃是曲州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更是因着她嫁于这风头无两的南宫孤舟,江湖上遂传出她乃武林第一美人的论调。实则到底如何美,却只得在那些零碎的只言片语中捕风捉影。因这南宫庄主雷霆手段,当年旧事旧人皆是销声匿迹,即便是有心之人打探,也再难还原其全貌。
——难道这南宫家的少庄主,竟与万寿魔宫有什么瓜葛?
众人心中猜疑迭起。好巧不巧,这南宫庄主“重振”快哉盟在即,却叫他们得知这等“辛秘”。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或许他们有保守秘密之心,那南宫孤舟难免不会有猜忌之嫌。若真如此,还要早做打算。
此时对上这等“家务事”,众人却也插不得手了。那北枝老人眼珠一转,当即有了计较。他将手一拱,低声应道:“既是家事,小老儿便退行十丈,暂避为好。”
此人倒真算乖觉识趣。原本众人之间还有几人好奇心起,欲要留下看个热闹。眼见着北枝老人都飞身离开,顿时灵台清明,怎敢多做停留?众人便纷纷借故回避,只那耳朵却是不约而同地竖了起来。
“家门?”紫衣少女双唇颤抖,从中只吐出两个字。话音方落,她却好似自己说了什么天方夜谭,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无事江夜来,有事南宫湄。这便是你南宫家的家门,你南宫家应肃的家风?!”
“老夫对你已是诸般忍让。”南宫孤舟闻言,老眼微眯,那拇指缓慢摩挲剑柄,像是在抑制什么情绪,“你不该......”
不该?不该什么?
她做过的“不该”,可是罄竹难书。
“那我还真要感谢你。”夜来冷笑一声,那双眼眸中冰寒万丈,“谢你,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善——”
她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道清脆响声。
也未见他如何出手,少女那俏脸一偏,只得青丝掩面。青丝之下,雪肌之上,赫然是一道鲜红无比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