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弟兄两个问的都是什么怪问题?”祈风烟俏脸一皱,自是觉得古怪,“何花无果?这个倒是不难,我家后塘种的荷花就从不见结果。”
“哈哈哈——”人群又是一阵哄笑,却令祈风烟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她恶狠狠地冲着众人瞪视而去,没什么人怕她,却得一好心妇人提醒。
“小姑娘,荷花也是有果实的,只是你看不到罢了。”她扬了扬手中篮筐,倒正是一筐莲藕,“你看,此乃果实。”
“这……”谁料到祈风烟猜谜不成,却是暴露了自己那粗浅常识,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里会晓得这些?
“好了好了,方才是本小姐随口说的!不算!”
“那么姑娘,何花无果呢?”宋思行笑吟吟地看着她。
祈风烟苦思冥想,却不得其法。
“本小姐不知道!”终于,祈风烟恼羞成怒,“好!我走就是了!”
她眼珠一转,自是一把推开众看客而去。宋思行与在旁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只不过她不在门前闹事,自己也乐得清静,这便洋洋洒洒将宋家大门一关,扬长而去。这事主一走,人群自是作鸟兽散。
“诶呀!可算是清静了——”宋思行长叹一声,谁知前脚方一进门,便被自家长姐逮了个正着——
“说!你与那姑娘是什么交情?!”一只素手揪着他的耳朵,毫不留情地将他拽回正堂。
“阿姐,轻轻轻——轻点!”
宋思行吃痛不已,连忙求饶。
好在方才关了大门,若教那一众看客瞧见他宋三竟被自家长姐揪着耳朵训斥,这混世魔王的名号可就留不住了。
“我能与她有什么交情?!不过是几个月前去白狼寨找人,恰好在路上救了她。这小丫头,说起她我就来气,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本想着能暗中潜入那白狼寨,探探他们的风声。她倒好,我只不过是抱了她一下,她恨不得全寨人都晓得我占了她便宜!那白狼寨主岂是个吃素的?我自是好一通遮掩,他才信了我的身份。我说啊,我是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宋家待我不好,也不愿意把大小姐嫁给我,所以我才来投靠于他!”
“你说的大小姐,该不会是我吧?”少女反被他气笑,手下力度不减,“宋思行!你皮痒痒了,敢坏你长姐的名声了?!”
“嘿,咱宋家的大小姐还能有第二个?嘶——阿姐你轻点轻点!这不重要!我还没说完呢!”
宋思行一面哀嚎,一面嘴上却不停。
“——然后啊,我在那白狼寨兢兢业业,替他们做了三个月的打手。那大当家的因着方才那小丫头的三言两语,处处刁难我,不过那二当家的倒是分外看重我,竟敢差我去给那些关押的要犯送饭。你猜我见着谁了?”
少女一怔:“谁?”
宋思行神秘兮兮道:“我看见黑水连环坞失踪多日的大当家应有杰了!前日里大师兄他们不是正在寻找此人么?!想不到他竟被自家兄弟黑吃黑,关在那地牢里了!当真是恶有恶报!”
少女闻言,登时正色问道:“等等,我记得那应有杰不是偷了天音剑谱,至今下落不明么?没想到他竟在白狼寨…这事你与你师兄他们说了么?”
宋思行翻了个白眼:
“当然说了!不然你以为你的李大哥怎么匆忙走了?自然是去救人了……”
“难怪我刚醒他就走了…”少女急得跺脚,“那你怎么不跟去?他一个人去,得多危险啊?”
“我说阿姐,就凭我二师兄那功夫,能有什么事?”宋思行一听,登时不乐意了,“再说了,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弟弟?危险的人是我好吧?!你怎么就不担心担心我,我可是好不容易从那白狼寨脱身的!”
少女细忖,却觉得没道理:“白狼寨无缘无故少了个你,没叫他们发现?”
“我找了个尸体,将衣服套在他身上替了我。”宋思行摇头道,“不过谁晓得这白狼寨的大小姐是怎么找着我的?阿姐你莫急,这小丫头傻得很,待我再去试探一番。”
“都说了叫你不要招惹不该招的人…”少女面色一寒,“哼,就算叫他们发现了也没关系。不过是一群蛇鼠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宋思行状似惧怕:“阿姐,你好凶啊,你知不知道,女人太凶是不讨男人喜欢的!”
“什么?!你找打!”少女登时怒而挥掌,可惜宋思行闪身一躲,哪里能让对方够着他半分衣角?他一面施展轻功,嘴上却还不停——
“我说真的啊!我的好阿姐,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么?我二师兄这次回来,可是带了个美人儿,你就不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吗?”
“什么美人?有多美?”少女当即停下脚步。
宋思行大笑道:“哈哈哈!你果然在意了!她此时就在望都楼左起的第二间厢房之中歇息,若是你想,就去见见她吧——”
少女啐了一口:“谁想了?!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
只是那宋思行却溜得更快:“哎呀,阿姐,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只留给那少女一个背影,还状似潇洒地挥了挥手:
“不谢不谢——”
却留少女一人在原地踌躇不已。
他行过巷尾,凭空吹了几声哨,于是一只鸽子扑簌着翅膀飞来。
他定睛一看,那鸟爪上正挂着一方绢帕。
“什么?一张手帕???”
这香味……
宋思行一拍脑门,当即提气掠上屋檐:
“糟了——”
......
宝鸳楼,曲州城最大的勾栏之所。
今日的老鸨格外畅快,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都笑开了花。本以为面前这“不速之客”是来砸场子的,待她见着那金灿灿的黄金,才知道何谓人傻钱多。看着那将一众狎客尽数赶走的“金主”,她满脸谄媚地替对方摇着扇子,娇笑道:
“姑娘们,你们来告诉这位贵客,一个女人,要怎么抓住男人的心啊——”
一只修长若玉的手适时搭上“贵客”的薄肩: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若想抓住男人的心,自然要时时自省,严妆以待。英雄都爱美色,才子偏好佳人。依奴家看啊,这位姑娘姿色甚佳,可惜眉疏唇浅,便失了几分艳绝。”
那玉手主人浅笑盈盈,冲着“贵客”呵气如兰:“您说是不是啊?祈姑娘?”
“嗯……你说得有几分道理!赏你的!”祈风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随手便从衣兜里丢给对方一枚金钿。
“谢祈姑娘恩赏!”那美人登时瞪大美眸,却不料这金钿还没能捂热,便被一旁的老鸨不动声色地收归了去,她心中怨怼,却只换得对方投来的一小枚碎银。
“只不过本小姐向来觉得自己天生丽质,不爱红装。诺,就这一身飘飘若仙的衣服,若是打起来,早就被别人寻出几百处破绽了!”她拎起美人的水袖摇头道,“还不如本小姐这身特制的衣服,我爹看了都要夸一句漂亮!”
众人看着她那一身鸢色劲装,窄袖窄襟,短衫长裤,端是一副男人装束。她还自作聪明,那笔直裤腿收进长靴之中也就罢了,而那长靴此时竟正翘在桌上,真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只是谁会和真金白银过不去,这便都作默然点头状,也不点破。
“祈姑娘,奴家知晓——”一碧衣美人凑上前来,笑得娇俏,那眼神却滴溜溜地盯着祈风烟的钱袋子。
“这位可是我们宝鸳楼的四大头牌之一,平日里啊,最是懂得讨人欢心…”老鸨及时在祈风烟耳边说道。
“本小姐才不关心你们谁是谁。”祈风烟似是有些不耐,“本小姐今日来你们这儿,就是来找答案的!”
“贵客稍安勿躁呀——奴家知道,如何能让一个男子倾心于你。”碧衣美人盈盈上前,红口白牙,煞是怜人。
“那你且说说,说得好,有赏!”祈风烟睨了她一眼。
“祈姑娘,天下没有人不爱真金白银,宝马香车,高楼碧瓦,稀世奇珍的。您要是能将这些都送给他,奴家猜啊,从今往后他定然对您言听计从,您说一,他不敢说二——”
哪知这祈风烟火气更盛:“哼,若是他喜欢那些,为何不直接做我祈家的女婿?我爹都那样好言相邀了,什么都许给了他,他这个不识好歹的小畜生,竟然敢溜之大吉?!”
众美面面相觑,倒是发觉这位姑娘口中的“小畜生”竟是个软硬不吃,不爱钱财,更不爱美色的男人……
“算了,念在你一片诚意,诺,给你的!”
祈风烟话音一转,将那金钿随手一抛,美人手忙脚乱地接过,连忙谢恩。
“祈姑娘!奴家也知晓!”一旁的丽人当即按捺不住,自告奋勇跻身上前,“这寻常男人嘛,都爱钱财美人,不过若是连祈姑娘这样出手阔绰的美人儿他都看不上,恐怕啊,是祈姑娘用错了方式!”
“哦?”显然,这一说法引起了祈风烟的兴趣,“那你说说看——”
丽人美眸一转,得意道:“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这男人啊,都是贱骨头。你越是对他妥帖,他便越不将你当回事。你越是想对他好,他反倒觉得你便宜得紧,哪里还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她说罢掩唇一笑,似是颇具经验。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祈风烟颇为认真地点头应和,“那你倒是说说,若想让他拜倒在我的脚下,我当如何做啊?”
一众莺莺燕燕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老鸨娇笑一声,当即吩咐小倌抬来几坛美酒:“这首先啊,男人都爱喝酒,不知祈姑娘酒量如何?”
祈风烟嗤笑道:“笑话,喝个十坛八坛的自是不在话下!”
老鸨贼笑道:“那便先试试咱们宝鸳楼的名酿‘红颜醉’可好?”
“喝就喝!”祈风烟豪气冲头,自是清喝一声,“拿酒来——”
平日里在寨中,她也时常与一众弟兄们喝酒,只不过彼时叫她爹管着,自然不得尽兴。
一美人上前来替她斟酒:“祈姑娘有所不知,这男人啊,就得先兵后礼!尤其是像祈姑娘中意的这种男人,你得让他晓得你的厉害,才能牢牢抓住他的心!”
“谁…谁说本小姐中意他了!”祈风烟杯酒下肚,竟觉得有些头昏,“本小姐只要他哭着求本小姐,非本小姐不娶!”
美人陪笑道:“是是是,您说得是!”
“祈姑娘实乃女中豪杰,再喝一杯吧!”
祈风烟几杯酒下肚,自觉飘飘然。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树不开花,又是什么花不结果啊?”
一旁美人掩唇轻笑:“祈姑娘,这问题,该不会是你那位心上人问的吧?”
“你怎么知道?”祈风烟一惊,却登时辩驳道,“才不是心上人!只不过是个浑小子!还有他那些个莫名其妙的兄弟们。”
“扑哧——”一美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你晓得答案?”祈风烟自是疑惑。
美人正色道:“祈姑娘息怒。奴家是想,这世上恐怕根本没有不开花的树,而不结果的花或许有,却更是罕见。若这个问题是那男人问的,恐怕他只是单纯想捉弄你,或者是想寻你开心罢了。”
“怎么会呢?!”祈风烟怒道,“谅他也没这个胆敢戏弄本小姐!况且他兄弟都答应我了,若是我能答上来,就许我将他带走。”
“祈姑娘,这你就不懂了。这恐怕是那人的缓兵之计啊——”
“是啊祈姑娘,我们这些姐妹啊听多识广,确是从未听过什么不开花的树,不结果的花。除非……”
“三——”
祈风烟晃了晃脑袋,只觉得眼前浑浊。
“除非什么?”
“二——”
美人竖起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除非,那人问的根本就不是寻常的花花草草!”
“不是花花草草,那是什么?”祈风烟疑惑道。
“一——”
“砰——”地一声,祈风烟应声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