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他脚的是左美凤,她哭得眼睛红肿,双膝下跪,乞求道,“三少爷,你父亲想求你一件事。
救救你大哥!
我也求你,救你大哥。
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能救你大哥。
请你救救他……三少爷,请你可怜我这样一个母亲,我若失去了你父亲,我就失去了所有。
我只有两个孩子,不想失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所以我请求你,救救你大哥!
我知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不该靠近你父亲。
是我不该介入有妇之夫的家庭。
是我不该仰仗着你父亲的喜爱就有恃无恐,对你祖母和母亲出言不逊。
是我不该忽视对我孩子的教育,让他们妄自尊大,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还丧失理智,冲撞了你……
三少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道歉。
三少爷,救救你大哥吧!”
迟郁寒停顿数秒,用力挣出被她抱住的那只脚,一言不发,迈出病房。
走廊上,赶来的迟郁柏和妻子,在看到弟弟脸色冰冷,走出门口时,急忙往后退,让开路。
迟郁寒靠着楼梯间的一面墙,面孔冰冷,一边抽烟,一边整理情绪。
救他大哥?
做梦都不可能!
迟郁山害过蓝浔……谁要是想害他的女人,谁就必死无疑。
路氏集团。
蓝浔一大早走进公司,就召集人员开会。
珠城政府的发展方向,是向东延伸。
蓝浔很看好那边的前景,与几位高层交流了自己的看法,大家都表示赞同。
接下来,要组建一个专业的招投标团队,制作标函,全力以赴竞标。
散会后,走出会议室。
蓝浔还在过道上,就接到李呈扬来电,告知她,迟老爷子快不行了……
蓝浔很惊诧,急忙拨打迟郁寒的手机号,却发现处于关机中。
打到公司去,艾丽和尤甜说,迟总这两日请假。
打到安园去,陈管家说,少爷可能在医院,老爷住院了。
用最快的语速,问清楚一切情况。
蓝浔没敢耽搁,匆匆从路氏赶到医院。
一进病房,就看到两鬓斑白的迟长河,浑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
蓝浔忽然觉得心中一酸,昔日叱咤风云,威严无比的迟老爷子,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光景?
左美凤守在他床前,头发松散,脸色苍白无血,手拿毛巾帮他擦脸。
听到有人进来,缓缓抬头,看向来人。
看到是蓝浔,也没感到意外。
她眼睛红肿,眼角带有泪痕。
眼神黯淡无光,透着疲惫和无奈。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力量,整个人憔悴不堪。
蓝浔被她的憔悴和沧桑震惊,忙将视线调转到病床上,“老爷子他,医生怎么说?”
左美凤继续为老爷子擦脸,“医生说,他们尽力而为……”
蓝浔在室内打量一圈,没看到迟郁寒,知道问左美凤也不可能知道,便准备走出病房。
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一道苍老无力的嗓音,微弱喊住,“蓝浔……”
迟长河乏力疲惫,从最深沉的昏睡中醒转来了。
他竭力睁眼,很久才睁开。
他第一眼见到的是一片雪白,慢慢放眼四顾,见到蓝浔,好像站在门的方向。
他原本,眼神灰暗。
在看清是蓝浔,灰暗的眼底却忽儿有亮光闪烁,眼角隐约有泪痕,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对她说。
蓝浔望着迟老爷子,他苍老的面容,就像隔了数天的白菜叶,布满皱纹。
一夜之间,仿佛被抽走水份,抽走生命。
于心不忍,便走近他,问他有什么话。
迟长河的脸,灰白如纸,仿佛一戳就破。
他垂死中,喘着气说,“蓝浔,寒儿性格强硬,内心孤僻……你要,多包容他。
蓝浔,谢谢你。
谢谢你在他身边八年,陪伴着他,能让他在黑暗中看到了光……”
蓝浔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对老爷子说,“你老先休息,先休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没有什么不可原谅……
但是,迟郁寒却永不原谅他父亲。
也许是在他的别墅里,父亲狠绝地朝他开枪,也许是父亲开枪之前的那一句,“如果你没有能力让她怀上迟家的孩子,我叫你大哥来……”
士可杀,不可辱!
他一辈子都记得这等侮辱。
永不原谅父亲。
迟郁寒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中,手上夹着香烟,烟火明灭,这方天地云山雾罩。
在湖滨公寓找到他的蓝浔,呛咳出声,他终于把烟给灭了。
“阿寒,我不是来劝你,去医院看你父亲,也不是劝你,原谅你父亲的。我是想来,看你……你关机了,我很担心。”
蓝浔站在他摇椅旁边,用柔和的声音,慢慢开导他,“我很理解你的心情,阿寒。”
迟郁寒由椅上站起身来,一只手端着水杯,走出阳台。
蓝浔立即闭嘴,跟上。
他去厨房接了一杯水,抿了两口,走出厨房,在阳台站了会儿。
接着,他放下水杯,拿着鱼竿,出门去。
蓝浔以为他要去湖边垂钓,急忙跟上。
出门前,先是惊讶于他此时还有心情去钓鱼,不过很快就理解他的心情。
这也许是他,宣泄情绪的方式。
但他没去钓鱼,而是向着绿道深处走,边走,边吹起了口哨曲——
他吹的是,“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带你带你回去……”
好奇怪,他唱歌没有路遇好听。
他吹口哨却是一流的,非常好听,让人陶醉。
蓝浔跟在他身旁,听他吹着口哨,慢悠悠地走着,心里重如铅石的担心,渐渐放轻。
侧首,忽望着他英俊的侧脸,不禁喊了声,“阿寒!”
迟郁寒掀唇,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肩,沿着绿道,往前面走,在公园里走了一圈。
然后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一小两条鱼,拎在手上,拿着鱼竿,返回湖滨公寓。
他冲澡,换上家居服,下厨做饭。
一道清蒸鱼,用酒去除腥味后,什么调料都没放,蓝浔竟然吃了一小半。
另一道蔬菜,没放一滴油,开水里捞出,淋点酱油,就端上桌开吃。
蓝浔吃的津津有味。
饭后,孕吐的感觉也没之前那么强烈,原来她是闻不得油味……
晚上,两人躺着,说悄悄话。
蓝浔想着他爹在医院里,快要断气,还是想劝,“阿寒,你明天真的不去看老爷子吗?”
“嗯,不去……”迟郁寒的回答,很轻,也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掌心,在她身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