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这边，章纪洲握着话筒的手，指骨泛白，脸色阴沉得犹如北方下雪前的天一样，让人甚是畏惧。
随着方燕的话，某些久远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母亲刚开始生病的时候，章纪洲十三岁。
那一场病，也不是什么大病，拖拖拉拉的，却愣是拖差不多年。
从他十三岁，一直到十四岁，也没见好转。
十三四岁，半大的孩子，更何况章纪洲早慧，见薛晚雪吃着村里老赤脚医生的药，总是不见好，他央着母亲去县城的医院看病。
那个时候，县城人民医院，还只是一个小诊所。
非常简陋，能检查身体的仪器，就只有一个测血压的仪器。
那里面也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医生。
他们给薛晚雪测了个血压，数值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又用听诊器，给她听诊了一会儿，只说是小感冒，“我给你们开点药，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没什么大碍。”
“可是，我妈已经病了快三个月了，她天天都觉得浑身无力，有时连话都觉得费劲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章纪洲把薛晚雪的情况，和医生说了。
医生安抚他，“可能是身体太虚了，等你妈感冒好了，家里要是有鸡、鸡蛋、或者是瘦肉，可以适当多炖些汤给你娘补补身子。”
章纪洲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央求道，“医生，你能不能再给我娘仔细地查一下？”
“你也看到了，咱这里的条件就这样，再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医生用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语气，和他说道，“你们要是不放心，要不然就到尚市的医院，或者是省城的大医院查一下，大城市的医院，条件比咱这里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也能查得更仔细，更准确。”
一听要到省城去，薛晚雪便死活都不肯了，“不去，我不去！我死不去！”
别说去省城了，就连今天，要不是章纪洲哭着央求她，她连县城都不想来。
自从那个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好像从人间蒸了一样之后，薛晚雪就再也不想到热闹的地方，天天恨不得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她总感觉，只要走出家门，大家就会各种鄙视的目光看到，对她指指点点。
要不是因为有了章纪洲，那个人消失的时候，她就不想活了。
苟延残喘了十几年，能看亲眼看着儿子长大，够了。
母亲出嫁进带来的嫁妆，足够他们去省城看病。
可是因为母亲坚持反对，章纪洲也只能作罢。
章纪洲用手推板车，推着薛晚雪到县城看病这天，天天好吃懒做的章老五，那天却起了个大早，装模作样地拿着锄头下地去了。
等他们回到家，他倒是有关心着询问了几句，听说要适当弄点鸡汤肉汤给薛晚雪补身子，他居然大方地说，“我知道哪里能买鸡，明儿我早点起来，去买两只鸡回来。”
也不知道他请是半夜几点出门，更加不知道，在那个对物资管控非常严格的时期，他是去哪里买到的鸡。
反正第二天一大早，章纪洲刚一起床，就看到章老五已经把鸡买回来了。
他还自告奋勇地去把鸡处理干净，又积极地忙着生火炖鸡汤。
“爸，你往锅里放了什么？”
章纪洲记得很清楚，他看到章老五往锅里放了什么东西，便大声问道。
那时候，章老五的手，好像有轻轻抖了一下？
灶房光线不好，再加上当初才十三四岁的章纪洲，心思单纯，也没有想太多。
只听到章老五说道，“这是人参片，听人家说，人参炖鸡汤，最补身子了。”
特别是在听到，人参炖鸡汤最补身子；
再者，因为胎里没养好，从出生后，他的身子弱。
小的时候，母亲也曾给他炖过好几回人参鸡汤喝，说是给他补身子的。
他知道这个汤没问题，便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母亲竟然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丧命在章老五的手里！
“因为，在喝鸡汤之前的半个小时左右，章老五还给我妈喂了一碗紫檀白药汁。”
这一点，章纪洲记得非常清楚。
薛晚雪在省城上过大学，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她不怎么信任老赤脚医生这种，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培训教育，所谓的医生开出来的药。
要是一剂下去，能直接去了倒还好。
就怕他医术不精，一剂下去，半死不活地拖着。
到时候，要死的人也受罪，活着的人要照顾她，也同样受罪。
所以她使始没喝赤脚医生开的药。
后来，吃从了医院开去的药，也不见起效，章老五就到狮吼岭，去挖了点紫檀白回来，煎成汁，劝着薛晚雪喝下去，“这不是老赤脚医生开的药，紫檀白，你应该也有听说吧？咱村不论男女老少，谁有头脑发热啥的，都喝这个好的，你也试试？”
紫檀白能治感冒，薛晚雪的确也有听过这种说法。
但是她也不知道，短时间内，紫檀白不能和人参同食。
于是，她喝了。
而且还连着喝了两天，人参鸡汤也是连着喝了两天。
方燕：……
讲述完事情后，她本来还在想着，接下来她就直接说，事情距离现在太久远了。
而且章老五太谨慎，她估计没那个本事，找到他谋杀薛晚雪的证据。
没想到，章纪洲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证人。
当着他的面，谋杀他的母亲。
章老五这不仅够狠，而且还很溅。
他是不是在想着，万一哪天事发，回忆起当时的事情，他就想看到章纪洲后悔莫及的样子？
毕竟，如果那个时候，章纪洲知道紫檀白和参汤的危害的话，他就能救下薛晚雪了。
可他眼睁睁看着章老五，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把他母亲谋杀了。
方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到章纪洲。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除了让章老五血债血偿之外，再没什么话，能安慰人了。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