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朱楩在云南爱民如子的名声,一通改土归流下去,虽然把云南数百家土司家族一扫而空,结果不但没有让广西瑶族与壮族忌惮,反而心生佩服。
毕竟朱楩横扫了各族土司家族之后,并未侵吞那些土地,反而发给了穷苦大众的百姓们。
壮族最是团结,即使也有土司官,却并不会压榨欺压自己的族人。
加上朱楩当初解决侬贞佑造反叛乱之后,只诛首恶,并未追究广南府壮族百姓。
这让岑花犹豫一番之后,终于还是选择相信朱楩,跟在了他的身后。
也随着岑花出面,壮族十万大军不敢阻拦,让朱楩率领三万大军来到了桂林城下。
“开门,钦差御使滇王殿下驾到,桂林知府还不速速接驾,”李景隆底气十足的,仰头冲着城上高呼。
城头上的守军们彼此面面相觑。
“快去请知府大人,”有人急急低呼,但是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一脸凝重,满眼的忧愁。
如今不但瘟疫闹得这么大,还激起了壮族民愤,乃至把桂林府都包围了起来。
这位滇王殿下既然都到这里来了,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再加上朱楩率领大军从壮族部队之中过来的,并未发生交手和摩擦。
看来,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不是来解围的。
如果他真的是那位滇王,恐怕,知府大人的脑袋要搬家了。
由于广西遭到官府封锁,所以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官府却听闻过朱楩代天子巡察天下的消息。
尤其是朱楩一路上在江南,那可是砍了两个知府的脑袋,谁不怕?
在当地没有总督和巡抚的前提下,知府乃是一府之地的最高行政长官,可别以为知府官职不大。
譬如这桂林府的辖境,就相当今广西壮族自治区桂林、资源、龙胜、全州、兴安、灵川、灌阳、永福、阳朔等市县。
而知府则掌管着整个桂林府境内的所有政务。
朱楩没有等多久,城头上很快出现了一个文官。
因为明朝官服没有补子,就算是朱楩的蟒袍,那也是全身绣着蟒纹,而不是只有胸前的补子图案。
所以朱楩也只能通过官服颜色,以及官帽,来辨认官职等级。
城上那人,正是桂林府的知府。
“城下何人?岂敢叫嚣,可知冒充御史钦差乃是杀头大罪,”桂林知府厉声呵斥道。
“好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朱楩怒极反笑。
他听得出来,桂林知府已经是色厉内荏,还能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如今闹得这么大已经无法收场了吗?
可这老小子不但不知罪,反而还要一意孤行,这是想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就可以躲过一时了。
可是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吗?
何况朱楩又怎会让他躲过此劫,不杀他,何以平民愤?这十万壮族民兵如今还能约束,是因为这件事还未解决。
一旦让他们彻底失去对大明朝廷的信心,十万壮族民兵,将会把整个桂林府搅得天翻地覆。
到那时,吃亏的,受伤的,不还是其他无辜百姓?
朱楩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尚方宝剑,指着城头上的桂林知府,喝道:“本来如果你不是真的那么穷凶极恶,本王还想着难得仁慈一次,杀你一人,而不杀你全家。但是你非要咎由自取,那就不要怪本王无情了。城上众将士听令。本王乃洪武十八子滇王朱楩,手持尚方宝剑,担负御史钦差之职巡查天下,目的就是斩尽这天下丧心病狂的狗东西。”
“你们如果还是我大明将士,就把那狗官给我丢下来。如果你们不承认自己是我大明将士,那咱们就拉开架势,本王亲自破城。但是你们可要想清楚,你们难道要跟着那个狗官造反吗?”
朱楩都拿出尚方宝剑来了,城上守军将领与桂林知府都浑身一震,明白事情已经超出他们能接受的范围。
此时此刻,他们不敢去质疑尚方宝剑的真假,其实他们也心知肚明,朱楩的身份不可能是假的。
开玩笑呢,假的王爷能率领三万五千人的大军?
桂林知府呆住了,没想到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只想拖延一下,却要连累全族。
不过桂林知府不知道的是,朱楩说的仁慈,其实是骗人的。
朱楩不可能只杀他一个人,否则广西死了这么多人,只杀一个知府,怎么交代?
而且他真该死。
朱楩的那番话是给城上守军听的,伱们可要想清楚,这桂林知府已经是满门抄斩了,你们难道也想祸连九族不成?
“刘兄,得罪了,”守军将领说了一声,猛的一把抓起还未反应过来的桂林知府的腰带,再用另一只手一推他的后背,轻轻松松的就把桂林知府从城头上丢了出去。
桂林知府的城墙也有接近十米的高度,只听桂林知府发出一声下意识的惊呼,接着就‘噗通’的摔在了地上。
别说他只是一介文官,哪怕他是武将,也要摔个好歹了。
但是桂林知府却没有当场死去,而是摔在了后腰,把尾椎骨和胯骨摔断了,却没有危及生命。
可这不是好事,如果当场死去反而解脱了。
“该死的,这是欺负我们没有自己的王爷啊,如果靖江王殿下还在,何至于被如此欺辱?”那桂林知府临到死前还敢叫嚣。
朱楩微眯双眼,他早有耳闻,那朱守谦在桂林搞得乌烟瘴气,以致藩国内人民困苦。
如今看来,当今广西境内发生的许多事,都是因为当初朱守谦镇守桂林时,留下的祸端。
正是因为上梁不正,所以这桂林知府才敢冒大不韪。
当下他再也无法忍耐,对身后王福身侧的岑花说道:“你不是要报仇吗?不是要讨个公道吗?去,杀了他。砍下他的脑袋,告祭你亡父的在天之灵,以及广西的众多百姓。”
岑花咬咬牙,没有半点退缩的,拍马冲了出去。
而且当她掏出武器时,朱楩这才发现,岑花用的乃是双飞砣。
那是一种特殊且难以掌握驾驭的兵器,在绳子两端系着流星锤一般的铁器,可以甩出很远的距离。
飞砣乃是壮族先民保家卫国、抵御外敌的一种传统兵器。
随着岑花甩出一端飞砣,沉重的铁砣准确无误的击打在桂林知府的脑袋,巨大的力量与铁砣的重量,一下子就把桂林知府的脑袋抽碎了。
岑花一边收回铁砣一边勒马停在桂林知府的尸体前,眼眶发红的抬头看向天空,心中暗暗默念,阿爹,花儿为您报仇了。
虽然瘟疫是突发横祸,说是天灾也不为过,毕竟岭南地区也是瘴气泛滥的区域,而瘴气乃是自然环境所生成的毒气。
可正因为桂林知府以朝廷官府的名义封死了广西的瘟疫情况,甚至不允许他们外出求生,这才让瘟疫一发不可收拾,也是导致广西横死无数人的罪魁祸首。
无数人都是因他而死啊。
说是报仇雪恨也不为过。
接着,城内守军缓缓打开了城门。
朱楩带着大军开始入城。
结果一入城,朱楩就惊呆了。
只见城内怎是一个惨字了得,大街上到处都是穷困潦倒的百姓不说,甚至在路上竟然就躺着许多已经没了气息的死尸。
这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一般。
连岑花都震撼了,喃喃道:“我本来以为那狗官只是想让我壮族灭族,没想到,连你们汉家自己的百姓竟然也如此凄惨。”
“这是怎么回事?”朱楩抬头看去,满脸的震怒。
城头上,守军将领迅速的赶了下来,听到朱楩的质问,连忙双膝跪地抱拳说道:“启禀殿下,这些死尸都是因为瘟疫而死的,因为城外遭到壮族叛军围困,所以才没有来得及拉出去埋了。”
“你还挺有理了?我是说为何城内瘟疫如此严重,而你们却毫无作为?”朱楩继续质问道。
守军将领乃是桂林中卫的卫指挥使。
原本桂林叫做静江,在元朝时叫做静江路,后被改为静江府,靖江王的藩号也是由此而来,后来才叫做桂林府。
当初朱守谦被封在此地时,桂林府有桂林左卫、桂林右卫以及桂林中卫,三只卫所组成了靖江王的王驾护卫。
可随着朱守谦先是因罪而削爵废为庶人,后来又改封到了云南,最后因为固态复发而彻底被软禁在京城,直到前年病逝。
所以桂林府现如今只剩下了这一支卫所兵力。
桂林中卫指挥使一脸苦涩的叹了口气,说道:“不敢隐瞒殿下,其实末将早已对这位前任知府(毕竟已经死了)心生不满,但是末将只是一员武将,对待地方政事无权干涉。更不敢僭越上奏朝廷。而且那刘知府还言之凿凿,说是担心广西瘟疫唯恐流窜出去,若是从一地灾情扩散到全国,我等乃是全国的罪人。所以末将才只能听之任之。还请殿下责罚。”
其实自从宋朝以来,因为唐朝末期群雄割据,那些个节度使一个个拥兵自重趁势而起,加上赵匡胤自己就是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得了人家老柴家的天下,于是开始扬文抑武,以文官压制武将。
这就导致武将的地位开始逐渐没落。
就连那位于谦于少保,其实也是文官而不是武将。
包括如今的兵部侍郎齐泰,也是文官。
武将想要调兵,没有兵部的调令许可,那是万万不能的。
其实现在的武将地位还算不错了,毕竟大明初建不到三十年,加上那些开国功勋的老将还在,朱元璋也算是文武并驾齐驱。
等到了明朝中后期,武将集团就要没落了。
朱楩目光深邃的,深深的凝望着眼前的桂林卫指挥使,不由得想起了宁夏卫指挥使唐杰。
从此刻开始,这些武将就已经开始小心翼翼,甚至选择明哲保身了吗?
毕竟蓝玉案还历历在目啊。
朱楩不禁有些心烦,说道:“你先起来吧。”
至少现在还没有找到他的罪状,毕竟他是武将,只需负责守卫桂林,而无权干涉地方政治。
但是朱楩再次看向眼前的惨状,不由得长叹一声。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只是城门前这一带,天知道如今的桂林已经是如何惨绝人寰的情况了。
当下,朱楩毫不犹豫的一声令下:“全军入城,展开救援工作。”
可汤欣却说道:“咱们轻装上阵过来的,恐怕没有足够的草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朱楩有治病的药方,但是如果没有草药煮药,又能怎么办呢?
徐妙锦也说道:“而且我观附近百姓面有饥色,恐怕许多人不是病死,而是活活饿死的啊。”
他们已经得到消息,随着瘟疫肆虐,那些无良的粮商竟然坐地起价,甚至逼得百姓卖儿卖女只为了换来一顿饱饭。
一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只值一顿饭钱?
乱世人命不如草,但是现在是乱世吗?
朱楩气得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就杀。”
一股让桂林卫指挥使如坠冰窖般的寒气从朱楩身上散出,朱楩目光冰冷的看向城内深处,说道:“不用等到壮族弟兄了,本王自己来造反。全军听令,把城内所有粮号粮商一律查封。查明城内地主老财,以及查明是否有所谓世家。全都给我封了。”
“既然他们不让百姓活,老子先杀他们。”
“张贴告示昭告全城百姓,晚上之前,全城开仓放粮,而且由府衙派发治疗瘟疫的药汤,病重者抬到府衙,由本王亲自治疗。只要还活着,本王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王福,你随着岑花去一趟壮族大营,如果壮族子弟也有病人,也一并入城治病。”
“现在先不管其他,救人重要。”
朱楩的命令一下,代表着整个桂林府都将要迎来一片血雨腥风了。
顾纹一脸担心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看着朱楩,想劝他不要如此狠辣。
可钱贵却说道:“善。重病需以重药医,乱世当以重典治。此时不以雷霆手段惩治,当难以服众,恐怕尽失民心。”
朱楩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我只想尽可能的,多救一个人。尔等将士没听到本王的命令吗?还不去办?”
“喏。”
全军立即呼应,在彭越、牛胜的率领下,三万多的大军开始向全城‘入侵’。
李景隆眼珠转了转,偷偷看了眼王福,然后也跟着跑了过去,还自作主张的把其中一万五千明军归为自己部下。
因为牛胜与彭越如今各自率领着一万瑶族民兵,所以这一万五千明军被暂时划入王福一个人的麾下。
可王福被朱楩安排了其他任务,就被李景隆给钻了空子,过一把统兵的瘾。
朱楩也懒得管他,这小子以前在京城就是个纨绔,抄家这种事他应该很擅长。
朱楩转头,发现王福还未动身,不禁问道:“你还有什么疑问?”
王福眨了眨眼,说道:“其实不用非得我走一趟吧?我还是留下来给您打个下手吧。”
朱楩看看王福,发现老王难得老脸有些发红,再看看一旁年轻貌美的岑花,心里一动。
这老小子也会不好意思?
但是此时可不是调侃揶揄的时候,朱楩没好气的说道:“你代表着咱们明军的态度,别让壮族兄弟寒心。”
之所以要让王福跟着岑花一起,就是要让壮族明白,这是明朝的态度。
否则怎么收买人心?
朱楩心里把那已经死了的刘知府臭骂一顿,连老朱都为了国家稳定,以及为了安抚各个民族,继续延续了土司官制度。
你可倒好,竟然把广西最大的两个民族的壮族和瑶族都给逼反了。
你是真特娘的有本事啊,你也是个人才啊。
瑶族十万兵马,壮族十万兵马,这二十万大军,足以横扫如今几乎病入膏肓一般的广西了。
而且广西与那交趾相接,年前交趾还曾蛊惑了刀拜兰,差点把宁远给占了。
最后还是瞿能率领从四川带来的五万大军去平叛的。
要是广西丢了,他担当得起吗?
到那时,为了收复失地,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甚至可能要提前与交趾开战不说,尤其是一旦彻底让瑶族与壮族等民族对明朝失去信任,再想得到民心,可就太难了。
所以朱楩现在要做的,一个是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给广西百姓一个交代。
再然后,就是先解决瘟疫病情,以及严惩那些发灾难财的,丧失良心的粮商。
王福这才明白朱楩的良苦用心,当下不再犹豫,抱拳说道:“末将绝不敢有辱使命。”
朱楩点点头,又看了眼身边的一百近卫,说道:“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吧。”
“可是殿下,”近卫李四一惊,说道:“我们还要保护您啊。”
朱楩好笑的看了眼李四,又颇为玩味儿的看向桂林卫指挥使,故意说道:“难道还有人要刺杀本王不成?”
桂林卫指挥使再次跪了下来,冷汗直流的说道:“末将不敢,末将万死。”
他何德何能,敢威胁到堂堂王爷的安全。
何况他的罪名最多是个知情不报,连玩忽职守都算不上,整个广西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可是他甚至连上奏的权力都没有。
他又何必做什么呢?
说白了全是那位刘知府的过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