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从山洞里出去的时候,众人很明显发现了玄笙的异样。
然而不等他们继续看,就被玄笙一个冷冽的眼神给劝退了。
倒是楚怀瑾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直到黎珩看向他,才心虚地移开目光。
暗一走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
“主子,现在走吗?”
黎珩看向身侧的玄笙。
玄笙也正看着他,见他望来抿了抿唇。
“看我做什么?”
“笙儿好看。”
黎珩揉了揉乌黑柔顺的发丝,随后才对着暗一点点头。
“出发吧。”
“是。”
暗一得了命令,转身指挥众人,将他们二人护在中间。
“出发!”
与此同时,楚怀瑾在众人有意无意的忽略下,也跟在了他们二人身后。
走在前头带路的还是昨晚那个中年汉子,比起来时的小心翼翼,这会他反而放松了不少。
尤其是想到回去之后就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报酬,到时候买上一亩三分地,家中的担子也能更轻些。
若是还有盈余,还可以接济一下左邻右舍。
众人默不作声的埋头赶路,很快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除了楚怀瑾变得气喘吁吁起来,众人都面不改色的。
暗三走在他身边,见状用匕首砍了根棍子给他当拐杖。
“用这个撑着走,就没有那么累了。”
落难不到一天,楚怀瑾也讲究不起来了。
他擦了擦满头大汗,接过拐杖道了声谢。
暗三摇摇头没说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主子为何会救楚怀瑾,但是看主子的态度,即便是有所图谋,应该也是可有可无的程度。
看主子的脸色行事,是他们这些人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主子什么态度,就决定了他们什么态度。
之所以给楚怀瑾做了个拐杖,并非是自己好心,而是希望他能够自食其力,不要成为拖累。
玄笙和他们的距离只有两三步,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
想到什么,他抿唇看向身侧的牵着自己手的男人,也不说话,就等着对方发现。
主打一个愿者上钩。
几乎在他望过来的同时,男人也侧眸朝他望来。
“累了?”
这一点路对玄笙来说不算什么,可大概是因为有人纵着,竟觉得有些累了。
“嗯。”
闻言,男人脚步停下。
沉默了片刻,黎珩松开他的手,走到他身前半蹲下来。
“上来吧。”
“你要背着我吗?”
玄笙没有急着趴上去,说话时目光闪烁了下。
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接下来还有好长的路,他不舍得也不想男人受累。
毕竟他也不能走。
男人却难得强势起来。
“先上来。”
“哦,行吧。”
玄笙趴到男人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鼻间传来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草木香是从男人身上传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山里待久了的缘故。
他轻轻嗅了一口,然后……
“笙儿是在闻什么?”
被男人当场抓包了。
仗着黎珩看不见他,青年轻轻哼了哼。
“闻一下不可以吗?”
男人托着他细长的两条腿,将他往上掂了掂。
“你开心就好。”
“这话听着……”
玄笙眉头轻蹙,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话怎么了?”
“不知道。”
“……”
黎珩难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见他不说话,玄笙也不以为意。
“算了,不重要。”
“嗯。”
应了声,黎珩背着他快步追上前面的人,后面的人也紧随着跟上。
楚怀瑾好不容易能够歇会,看到这一幕,认命地撑着拐杖跟上去,望向玄笙背影的目光难掩其中的羡慕。
可惜不是谁都这么幸运的,能够被人如此偏爱。
紧赶慢赶,直至午后众人才回到了大道。
巧合的是,这个地方还是昨天发生打斗那里,也是楚怀瑾失足之地。
他脚滑留下的那个痕迹,此时还在悬崖边上,仿佛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什么。
楚怀瑾本来没注意到的,可看到玄笙一直盯着那边看,他便也跟着看去。
看到那个痕迹的第一时间,他还没有想起那是自己留下的痕迹,直到……
“所以真有人在这种地方会那么不小心?是不怕死还是嫌自己命大?”
这话不无嘲讽之意。
玄笙趴在男人的宽大的背上,声音并未刻意压低。
别人听没听见楚怀瑾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反正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的。
试问这和死了之后,被人挖坟鞭尸有什么区别?
黎珩淡淡地“嗯”了声,语气似笑非笑的。
“不然这哪来的?”
玄笙:“……”还真是。
昨晚玄笙到这里的时候,这里一片狼藉,打斗的痕迹很是明显。
不过此时,此处除了马匹留下的痕迹外,再不见其他。
那些杀手的尸体,也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没多久,有人赶着十多匹马过来。
梁满仓也带着中年汉子过来。
“主子,属下就不跟着入城了,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属下再去见您。”
中年汉子见他下跪,也跟着跪下。
“小人见过公子。”
黎珩挥挥手,示意梁满仓退下,然后才面带微笑地看向中年汉子,伸手将其扶了起来。
“你是附近之人?”
在此之前,中年汉子已经见识过他对其他人冷漠的模样,突然见他如此平易近人,不由地受宠若惊。
“是是是,小人是旁边村子里的人。”
看他如此,黎珩也不为难他,向暗三示意了一下。
“送这位大哥回去吧。”
“是,主子。”
暗三牵着两匹马走来。
“大哥上马吧,我送你回去。”
中年汉子黝黑的肤色上诡异地浮现一抹红,不好意思地摆着手。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这附近我熟,不会走丢了,就不费事了。”
暗三看向自家主子。
黎珩沉吟片刻。
“那便如此。”
“是。”
暗三将提前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中年汉子,低头在他耳边小声叮嘱起来。
“这是报酬,你回到家中无人时再拆开来看,切记财不外露,以免招惹无妄之灾。”
中年汉子本想推辞一番的,可暗三说完之后,就直接把荷包塞进了他胸前的衣服里。
如此一来,他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
“给你就收着吧,这是我事先答应你的,是你应得的。”
玄笙拍拍男人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黎珩微微蹲下去一点,让他能够踩到地面。
这么多人里面,其实中年大汉最怕的还是玄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这个好看的青年,可能是与生俱来对危险的直觉。
因此,玄笙一开口,他赶紧点头称是。
青年满意的点点头,主动牵起男人的手。
“走吧。”
“好。”
与来江南时一样,玄笙还是与黎珩骑同一匹马,靠在他怀里当甩手掌柜。
“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
中年汉子摸了摸胸口的荷包,还是没忍住掏出来打开看了。
看到里面放着不仅十张十两银票,还有两张五十两银票时,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两百两!
这是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啊!
五两银子就能盖新房,一两银子能买一亩下等田,二两银子能买一亩中等田,三两银子能买一亩上等田……
两百两,这能买多少田啊?还有地,地也要买点……
等有了田地,他就不用再去当佃农,多余的地还可以便宜佃给村里人,让大伙也能吃上一口饭……
想到日后的好日子,中年汉子热泪盈眶,对着众人离开的方向“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
“多谢善人,多谢善人……”
半个时辰后。
南风馆的后门处,楚怀瑾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直愣愣的站着。
南风馆?
为什么会来南风馆?
要是被父亲知道自己来南风馆,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打死?
然而除了他,其余人似乎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稀松平常得仿佛回自己家一般。
黎珩牵着玄笙往南风馆走,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侧身望向愣怔中的楚怀瑾。
“楚公子是想回楚家?还是在此待几日?”
“待几日?”
这不是嫌他活得太轻松,想让他早点去死。
想到被父亲发现的后果,他突然打了个激灵,忙不迭地拒绝。
“不了不了,多谢黎公子的好意,此处离小生的家已经不远了,小生回家便是。”
远不远他说了算,总之说什么他都不能进南风馆。
被父亲发现打死还是小事,自己不久后就要殿试,若是此时传出不好的名声,怕是无缘状元。
他还想三元及第呢!
闻言,黎珩也不勉强。
“送楚公子回楚家。”
“是,主子。”
“多谢黎公子,若黎公子有用得上小生的地方,派人来楚家通知小生便可。”
楚怀瑾躬身作揖。
黎珩盯着他沉默片刻,才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好”。
见他应承下来,楚怀瑾不由地松了口气。
不怕他有所求,就怕他无所求。
自己如今还是微末,如果需要他报恩,这时候报总比日后飞黄腾达之后报好。
进入南风馆前,玄笙回头看了眼楚怀瑾,正好见他神色复杂地望着这边。
突然对上他的视线,楚怀瑾下意识地撇开视线。
随即又意识到这样十分没有教养,便再次看回去。
玄笙:“……”
身侧传来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
“笙儿在看什么?”
“在看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是吗?”
说话间,他回头瞥了眼,楚怀瑾正好展颜一笑。
阳光下,楚怀瑾笑容温雅,眼神清澈见底,一身狼狈也掩盖不了那股书生意气。
男人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不过一瞬,很快便移开,落在对面客栈的二楼上。
面若冠玉的青年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此处,目光涌动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
见男人望来,宋辞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意识到不妥之后,他抿着唇走回原处,对着男人拱手作揖。
沉默片刻,黎珩轻轻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宋辞见状,双眸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很快消失在窗前。
黎珩若有所思。
这回换玄笙不解了。
“你又在看什么?”
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所以到底是在看什么?
“看那边。”
“嗯?”
看到来人的时候,玄笙沉默了。
又是这个人。
宋辞疾步而来,被暗卫给拦了下来。
“您是仁王殿下,草民在京城见过您。”
说完他才反应自己没行礼,撩起衣摆就要下跪。
“此处人多眼杂,宋先生不必多礼。”
黎珩出声制止。
暗卫闻言,立刻扶住了宋辞,不让他下跪。
宋辞见他叫得出自己,对此很是震惊。
“殿下知道草民?”
“画中圣手宋先生,总是神龙见尾不见首,本王知道也不足为奇。”
宋辞出身耕读世家,却对科举兴趣寥寥,三次下场却无缘秀才功名。
此后放弃科举专心书画之道,因一副盛世美人图而一举闻名天下。
在此基础上,宋辞后续又作出了不少名画,进一步推进了他的名声,逐渐被世人称为画中圣手。
在他的笔下,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都栩栩如生,即便是三分美都能被放大到了五分。
不少达官显贵都想找他作画,就连原主也曾想过找他,让他帮方逸作画当及冠之礼。
可惜原主还没找到人,反而是他先来了这个世界。
这也是为何他会认识宋辞的原因,原主见过宋辞的自画像。
听他自称“本王”,宋辞难掩激动。
“殿下既然知道草民,想必也是因着草民的画技,不知殿下是需要草民为您作画还是?”
这话相当傲气,同样也相当自负。
然而他宋辞,有这个本事自傲自负。
“放肆!”
暗二最是沉不住气,加上难得能够光明正大地出来行动,一时间本性都暴露了出来。
“既然你知道主子是何身份,那主子的心思又岂是你可以揣测的?”
宋辞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眼里闪过慌乱,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对着黎珩拱手作揖。
“殿下,草民想为您作画一幅。”
顿了下,他悄悄抬眼,望着男人身侧美得宛若谪仙的青年,眼中满是执着。
“更想为这位公子也作画一幅,作为代价,草民可为殿下驱使三年。”
闻言,玄笙眉头轻蹙。
在场众人也纷纷面露不悦之色。
主君是他想画就画的?
楚怀瑾早在听说黎珩是仁王的时候就呆住了,此时一点反应也没有,脑子里全是浆糊。
仁王为了救他跳崖了?
宋辞手都酸了,也没等到男人回答,才终于回神朝他看去。
对上那双漆黑深沉,又仿佛充斥着危险的眸子时,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