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拉长了踏月背上两人的身影,星河将漆黑的夜一分为二,梁弈也不急着策马,二人一马悠闲地小跑在花间小路上。
姜湄心中越发奇怪,这三皇子竟是全然不怕被越军追上么?
她此刻酒意渐消,头脑也清晰了起来,琢磨着自己有无从身后这人手中逃脱的可能。
在姜湄印象中,顺着京郊这片花田再向西走,会经过通往桦县的关卡。
因着已是大半日未进过食,姜湄腹中此时传来咕噜一声响,她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莹白的脸登时遍布了红霞。
梁弈微愣,随即语中带笑地问了句:“饿了?”
见姜湄垂着头不答,他从马鞍上拴着的布袋中拿出一个包裹严实的油纸,递给了姜湄。
姜湄摊开油纸,里面是几根风干羊肉,油光锃亮的,散发着一股羊油香味。
她吞了口口水,捻起一根放在口中嚼了两下,却是根本咬不动。
那羊肉经过暴晒后肉质紧实,丝丝分明,姜湄拿出来看了看,自己的两排牙印赫然其上,咬了半天却只咂吧出点味道。
她念及鬼面人待她和善,心生一计,试探着说道:“我咬不动。”
梁弈被她娇憨的样子逗笑,哈哈两声,忍俊不禁道:“给你这大家闺秀吃我大梁的羊肉干确实不妥,这肉干要撕咬着吃,若塞了夫人的牙便更是不雅了。”
姜湄暗暗皱眉,这梁三皇子竟莫名取笑起她来,可若说他是登徒浪子却又未曾对她有过什么逾矩行为,难不成是个自来熟么?
为了觅得脱身之机,姜湄只能装作没听见,扯出两丝恳求意味说道:“我实在吃不来这个。午膳之后就再未进食,此刻已有些头晕眼花了。”
梁弈觉出她似是动了什么心思,挑眉在姜湄耳边轻声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姜湄被耳畔梁弈的这一句话说得瑟缩了下脖子,她从未与男子靠得这么近过,只觉得身后人灼热的气息扫过耳尖,激得她耳后酥麻,贴近他这一侧颈上的皮肤也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地向另一侧挪了挪身子,却被梁弈轻吼了一声“小心!”,紧接着便被他坚硬的左臂揽回怀中。
“夫人是要跳马逃命?”
姜湄此刻被梁弈紧紧抱在怀中,这才反应过来适才差点跌下了马,虽知晓他此举是救了她,可仍是又惊又羞,心跳急骤起来。
梁弈感受到怀中人儿的紧绷僵硬,缓缓松开了手,姜湄这才呼了口气壮着胆子说道:“前面是桦县,可否去寻个面摊吃碗素面?我若饿晕了,怕是还会从马上跌下去的。”
梁弈谦谦答道:“夫人既如此说了,本宫岂有不从之礼?”
说罢便夹紧马腹,加速向前飞奔而去,姜湄被突然疾驰起来的速度吓慌了神,双手慌乱中想找个物什抓住,却不忍去抓踏月的鬃毛,只得闭着眼紧紧攥住了梁弈的手腕。
姜湄本指望着快到关卡时能遇到几个官差求救,可计划却落了空。
她没料到三皇子竟对越国境内地形了如指掌,距关卡还有几里路时他便改行了林间小路,踏月不愧为世间罕见的神驹,在林中穿梭竟能视树木如无物,不足半个时辰便抵达了桦县。
梁弈从马上摘下了帷笠戴在头上,姜湄腹诽着看来这梁三皇子当真貌若夜叉,宁愿再戴一层遮挡,也不肯摘下面具以真面貌示人。
京都附近的桦县也较其他县城繁华些,此刻街上虽已基本没了人影,但街角一盏昏黄油灯下的面摊还在冒着热气。
姜湄偷偷四下张望着,寻找能助她脱身的契机,梁弈牵着马跟在她身后,瞧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玩味地笑了笑。
面摊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想着晚了应是没了生意刚要收摊,却见着来了位貌若天仙的夫人,沟壑纵横的脸上堆了笑招呼道。
“老爷夫人快请坐,两位这般姿容华贵,可老汉这摊上只有些馄饨素面,不知可吃得惯?”
姜湄见他面善,想起了近年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叶管家,没来由地生出几分亲近之感,柔声道:“麻烦老板为我下一碗素面吧。”
老头儿笑呵呵地去忙活了起来,梁弈把马绳系在旁边巷口的一棵桂花树下,而后回到姜湄身边坐下。
一碗面汤清亮的素面端上了桌,上面漂浮着几朵翠绿的葱花,姜湄确已饥肠辘辘了,刚想拿起筷子,却被梁弈抢了先。
姜湄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只见他从怀中掏出帕子,将筷子轻拭了几下又递还给姜湄。
姜湄见状摸了摸自己里怀里揣着的,那个神秘公子落在她这的帕子,心道两人这爱干净的劲儿还当真有些相似,她父亲和叶桓就从不随身携带手帕。
她忆起梁国三皇子单名也是个弈字,看了看帏纱后面的骇人面具,却立马散了这个天马行空的念头。
老头儿笑道:“老爷对夫人真是疼爱有加。我与我家那老婆子年少时也是这般恩爱,只是现如今都已这把年纪了,她还总是央着我给她折花买糕的,磨人得紧。”
梁弈闻言搭腔道:“老丈妻子怎得没与你一同出来摆摊?”
老头儿拾掇着杂物答道:“她老喽,前些年眼睛便不大好了,这会估计正在家中盼着我回去呢。我夜夜出摊,让她早早安歇她也不听,日日偏要等我回去才肯睡。”
梁弈和老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姜湄就在一旁默默吃着面,胃里落了暖食她觉着舒坦了些,余光却是一刻也没闲着,始终观察着四周。
梁弈见她吃得香甜,又被老头儿一口一个老爷夫人喊得无比受用,让老头儿也给他煮了一碗面,想陪着姜湄一起吃。
面刚上桌,姜湄却站起了身,“我吃好了,去看看踏月,你慢慢吃。”
梁弈挑眉,低头嗦起了面,姜湄走到桂花树下,假作抚着踏月光亮的毛发偷偷看着周围,一阵清风拂过,树上桂花零星飘落。
踏月刚尝了花瓣清甜滋味,晃着头想去接空中打着旋落下的桂花,梁弈借着面摊微弱的油灯光亮,看着树下一人一马站在花雨中的恬淡景象,忽然了悟了何为“秀色可餐”,浅笑着挑起一筷子面送入口中。
远处街口隐约传来不大整齐的步履声,姜湄望过去仔细辨认,觉着像是巡逻的官兵,心头剧跳。
梁弈也有所察觉,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向着树下暗影中背对着自己的姜湄蹑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