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卫训练有素,扎营进食时也是安静无声,这就显得草丛中有如炮鼓喧天的声音更加突兀刺耳,众人撇了撇嘴,顿时觉着口中的干粮不大能吃下去了。
负责看管几人的一名鬼卫把干粮往地上一扔,怒道:“这娘们是不是故意的?平日里不堵上嘴不是大呼小叫就是哭哭啼啼,这会儿让他们消停点吃个饭,偏要这个时候出恭来恶心咱们不成?”
另一人啐了一口说道:“我都怀疑是不是抓错人了,如此粗鄙不堪的女人当真是叶桓放在心尖上的艳妾?”
姜湄面上也有些臊得慌,柳氏到底与她同出一家,从前在京中丢人现眼便罢了,如今还在敌军手底下被扯了遮羞布。
今晨放饭时,柳氏便一人吃了三人的份,姜湄劝她吃太多怕是身子受不了,她却回了姜湄个斜睨。
片刻之后,柳氏的声音从草丛后传来,“姜湄?姜湄!你帮我折点大片的叶子来!”
姜湄扶额,她本不想搭理这厮,却念及周围全是男子,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她把干粮递给六皇子说道:“劳六殿下喂骆将军进些水粮,我去那边看看。”
骆襄到底会武,鬼卫们为了省事索性给他挂上了手镣脚镣,倒是不忧心他会逃跑。
姜湄捂着嘴去给柳氏递了树叶,天气炎热,她业已数日没有更衣洗漱,这会踏足了这污糟之地,更是觉着浑身粘腻难抑。
看了看清亮的湖水,姜湄心中微动,她缓步走向段旻轻声问道:“段首领,请问三殿下何在?”
段旻对着姜湄这般如水佳人语气也温软了几分,“殿下他……夫人有何事,同在下说也是一样的。”
姜湄咬了咬下唇,细声说道:“一连在马车中闷了数日,妾身想去无人缓滩处梳洗一番。”
她怕段旻不许,又紧接着道:“此处是荒郊野外,我不认路,断不会逃跑的。”
段旻忆起了几番梁弈在怀远夫人面前异样的表现,摸着下巴思虑了一番,嘴角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夫人且去吧,我亲自在此处守着,万不会让人靠近的。”
段旻伸手指着东边,“扎营之前在下勘察过附近地形地势,那边那片芦苇后面便是一片浅滩,极是隐秘,夫人放心去便是。”
末了段旻警告姜湄:“夫人可莫要往他处去,附近保不齐会出没些猛兽。”
姜湄谢过段旻,提着裙摆沿湖向东岸走去。
今夜亦是夜空朗朗,明月高照,几日的舟车劳顿在这心旷神怡的景色下也散去了几分。
虽是身为俘虏,然这群梁国人并未曾打骂他们,也不曾轻薄女子,更没短过几人吃喝,现下还准许她清洗身上污秽,这已是比她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到了浅滩,姜湄透过芦苇丛远远向扎营处看去,篝火冉冉,并未有人跟过来。她松了口气,看着月下清澈的湖水,原本只想洗洗手脚的她索性脱了里衣褥袜,走进了湖中。
水并不深,姜湄怕有人看见,便特地挑了芦苇荡中一处略空旷的地方下了水,四周还有些芦苇遮挡。
湖水堪堪没过她的臀,纤细的腰身凌于水面之上,湖水微凉,在闷热的夏夜中却让她浑身舒爽,近日来身心的疲惫一扫而光。
姜湄掬起一捧水淋在脸上身上,轻轻揉搓着身体,水光粼粼,衬着姜湄胜雪的肤色。
水波随着姜湄的动作一圈圈漪开,轻轻拍打在芦苇丛外的梁弈小腹上。
今日他特命探子寻了一处湖畔过夜,夏日里奔波了数日,他早就对自己身上这股子汗味嫌弃得不行,见这湖水清澈,洗了洗身子便去湖中游了两圈消消暑气。
待到游上岸时,便听见了芦苇丛中传来哗哗的水声。
梁弈警戒心起,因着段旻知晓他在沐浴不喜人打搅,鬼卫是断不敢靠近的,他怕丛中藏的是追兵或猛兽,便欲除之。
待到他匿了气息轻拨开眼前芦苇,映入眼帘的却是令他周身血液瞬间点燃的一幕。
白玉无瑕的胴体,玲珑有致的身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梁弈眼前。
姜湄此刻噙着浅笑舒坦地清洗着身子,梁弈的目光也随着那双柔荑所至之处,不断滑动着。
蓦地他回过了神,连忙转过了身,可刚才所见却是挥之不去,他强忍着再回头窥视佳人的冲动,心神大乱,喘着粗气。
梁弈不敢惊动她,他深知他们越国女子注重礼仪名节,她已嫁为人妇,若是身子叫人看了去乃是种屈辱。
他只好等在芦苇旁,打算等姜湄先行离去,自己再出去。
他就静静候在那,看着湖中水月倒影,听着身后传来的拨弄水花的声音,又想起适才她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才反应过来,这像是他第一次见她笑。
与她相见这几次,她哭过,气过,怒过,更多的是持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沉稳样子,心里却一刻没少了盘算,她的每一面梁弈都见过,却惟独没见过她低眉浅笑的模样。
梁弈抬手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伤,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却还是留下了一排淡粉色的齿印,他倒希望能就此留下个疤痕,永远跟着他。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诗中所云不正恰如此时光景?只是不知她名里的字,是也不是同一个湄。
正兀自想着,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轻轻一声惊呼,波纹一圈圈涌了过来,梁弈察觉有异。
他只得又拨开芦苇看去,只见姜湄背对着他,正一步步地向后退来,她肩头微微颤栗,似是前方有着什么令她惧怕的东西。
梁弈定睛一看,芦苇丛的浅滩中有一条通体黝黑粗壮的东西正在不断蠕动,看样子像是条蟒蛇。
姜湄显是吓得不轻,却仍故作镇定并未放声呼救,梁弈晓得她是因着此时未着寸缕,暗叹了下这女子当真是倔强,明明怕得不行却硬要苦撑。
姜湄步步后退,丝毫未察觉到芦苇后的梁弈,眼见快退到了梁弈怀中,梁弈只得伸出被姜湄咬伤的手指,用力点在了她后颈骨上。
姜湄此刻被水里那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吓得心都快从口中跳了出来,她想着尽量不要惊动那东西,从芦苇中溜走上岸,却不想退着退着,脚下突然有如千金沉重,再抬不起来了。
梁弈指尖藏了暗劲,姜湄心中惊惧更甚,不明状况的她却不敢惊叫,眼角沁出了泪。
“别怕。”梁弈低沉的声音自她脑后响起,“是我,梁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