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湄的话确如一道利剑贯穿胸间,他捏着姜湄下巴的手也松了力气。
是了,此前自己被带她回去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却远没有她思虑得长远。
如果他以后做个闲散王爷,娶了姜湄自然也没什么,旁人爱传些闲话也与他们二人无关。
可他注定做不了个闲王,梁帝自小便爱重他,他在一众兄弟里样样超群,虽不及景晟那般幼时便展露惊人天赋,却也算是能当得起天之骄子四个字的。
然他的几个兄弟却远比越国皇室那些酒囊饭袋强上太多,梁帝宠爱梁弈,自小便被众妃嫔皇子所妒忌,若非梁帝铁腕下没人敢动手脚,怕是盼着他梁弈死的人也能绕寝殿一圈了。
他背着梁帝偷上了战场,却一连立了几个奇功,当时的将军要破格提拔这少年时,才发现此人根本没有军籍,梁弈才不得已亮了身份。
梁帝知晓后非但没有罚他,反倒在那之后慢慢把兵权尽数交予了他,他也没有辜负梁帝的期望,把梁国大军带得雄姿更胜从前。
梁帝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梁弈有兵权在手,此时又是与越国交战的大后期,胜负既出,定是不能贸然换帅,是以梁帝一直没办法立梁弈为太子。
众皇子便是看准了这个机会,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争夺储君之位,若是梁弈放弃争储,怕是新帝登基以后也不会放过他这个功高盖主的兄弟。
如若他依照此前计划,待到边关情势大定后再回国细细筹谋,他若顺利做了太子,他的正妃便是梁国未来的皇后。
可姜湄的身份……是绝无可能做得起一国之母的。
她本就是越国人,就算以后梁越一统,越国作为战败国,不论他下多少令条善待越人,越人也定是要低梁人一等的,两国百姓的彻底融合,消除高低之念少说也要近百年。
而姜湄偏偏又是越国第一武将之妻,便是梁国民风开化,能够接受女子和离再嫁,他作为梁国皇帝,又如何能娶一个嫁过国人仇敌的女人为后?
梁弈的手无力地垂下,一时间他亦想不出此问何解,可他总会有办法的。
他刚想劝说姜湄信他,姜湄却先开了口:“殿下不必多言了,时候不早了,明日对所有人来说都至关重要,还是早些回去吧。”
梁弈想着此时多说也是无益,反正他绝不会放她回去,他无视姜湄的疏离,又一次伸手把她抱起。
姜湄眼中泛起怒意:“三殿下!你我既已分说清楚,这是做什么?”
梁弈没吭声,把她抱上了踏月马背,自己也翻身而上。
他双臂紧紧框住姜湄,灼热坚硬的胸膛亦紧贴在她背上。
他本一直节制着自己时刻想亲近姜湄的心思,这会却被她一番犹如生死离别的话说得泛起了浑,她越是要远离他,他就贴她贴得越紧。
“夫人莫恼,不是夫人适才说的,急着回去,不骑马难道要走回去?还是你想再被纤雪甩下来一次?”
梁弈每每一本正经的同姜湄耍痞,姜湄便只得乖乖吃瘪,两人情意渐深后,梁弈对她只一天天更温柔,已是很久没逗得她语塞了。
此番两人因着这事又闹起了别扭,梁弈便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姜湄只能无可奈何地不再挣扎。
这一路梁弈随着马身的颠簸,不停地使着坏。
两人初次共乘一骑时,梁弈尽可能地让两人之间保持一指距离,不想轻薄了姜湄。
这会两人身子却贴得严丝合缝,他还时不时地把头搁在姜湄耳畔轻轻呼气,姜湄本就是个黄花闺女,此刻被心悦的男子这般挑逗,全身僵得如同一块石头,脸庞、脖子甚至耳朵都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梁弈见他的“报复”奏了效,心里还有几分得意。
姜湄虽有些难堪,可心中却半是甜蜜半是哀伤,她知晓梁弈此举应是与她怄气使出的激将法,可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两人此生最后一次独处,最后一次亲近,也就算是了了自己心中的遗憾罢。
到了军营后,营口的守兵见着两人共乘一骑而回,更是面面相觑,有人唏嘘有人慨叹。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殿下这一关的确名副其实,听说那位夫人确实美得倾城。”
“陛下若知晓了三殿下确不是喜好龙阳,怕是梦里也会笑醒了。”
“不过这姻缘也算不上好,这可是叶桓夫人,咱们殿下这是掏了人家老窝还要霸人妻子,此时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全国茶楼说书的讲上一辈子……”
“管他那么多呢,只要殿下喜欢就好,我瞧着这夫人就不错,打远一看那皮肤比牛乳还要白净,那日小吴去为夫人引路,回来便直夸她谦和有礼,相貌比画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真的假的……”
“明日大军就要开拔了,你们是想吃顿板子再上战场?大半夜嚼殿下的舌根子,打仗也不用动嘴,要不我帮你们把舌头尽数剪了去?”
段旻的声音突然想起,几个聚首闲聊的守兵差点吓破了胆,连忙告饶道:“段护卫饶命!饶命!哥几个这也是关心咱们殿下的终身大事才……”
段旻冷哼了一声,睨了几人一眼:“念着你们嚼的也算实话,这次便罢了,往后在军中不可再传这些闲话。”
说罢便挎着刀哼着曲走了,留下几个兵蛋子互相对视不明所以。
段旻这会儿心里可美得很,殿下自从迷上了怀远夫人,也不用自己时时跟随在侧了,终于能好好歇歇喽。
梁弈策马一直到了姜湄帐门口,姜湄这一路都能感受到梁兵们不敢看却又偷瞄过来的视线,面上更是红窘,她想立时跳下马回帐,却是根本不敢。
梁弈下了马,本想等她开口求自己,却看不得她那焦急的模样,还是伸出手把她抱了下来。
姜湄脚一沾地便要离去,却被梁弈抓住了手。
梁弈轻轻摩挲着姜湄微凉的掌心,柔声说道:“你送我的绳结,帮我系上吧。”
姜湄怔住,心间大痛,再转过身时却仍是面上无波无澜,从梁弈手中接过绳结,蹲下身为他系在了腰间。
她最后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三殿下,保重。”
说罢便进了帐,留下梁弈待在原地,温柔地望着倩影消失其后的帐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