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弈倒是对景晟明摆着的马屁很受用,而胡大夫却挑眉看了看梁弈道:“你竟是对榻上那丫头有意?”
梁弈微怔,随即露出一抹笑意,坦荡承认:“胡先生慧眼如炬。”
胡荃边清理着梁弈手上伤口边说道:“老夫若没记差,殿下今年已是二十有一了,早就该娶门亲了,这仗是永远打不完的,世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永远断不了纷争。”
“老夫少时便随师父四处行医救人,生老病死是人世常态,天灾瘟疫是不可避免,然每年因着这些故去的人却远不及战场上多。”
“人生苦短,何必把大好青春韶华都耽在战事上,你生于皇家虽是你的命,但有时若择了权势,便会错过这世上更多美好的东西。”
胡荃一席话,说得梁弈与景晟都默了下来,他们心里虽清楚这个道理,可却各自揣着各自的身不由己。
胡荃告知梁弈,姜湄因着此前过度疲累,这会突然松了心结,怕是会睡上几日。
梁弈见姜湄睡得安详,也不忍再折腾她。
于是他便下了令,让霍翎带着梁军先行进驻天沐关打点,自己则陪着姜湄在几里外的这个临时搭的军帐里住了下来,责令段旻每日清晨送些食水搁在帐外,非有要事不得来扰。
景晟本亦忧心姜湄伤势,可他知晓姜梁二人险些天人永隔,劫后余生自是有情待纾,便也不在这搅扰二人,跟着段旻回了关内。
景晟回去以后先是去见了骆襄,告知了骆襄近日发生的种种,骆襄了解了此事来龙去脉后,竟决定追随景晟。
骆襄虽年轻莽撞,却没有叶桓那般迂腐愚忠,就算现下越军已再无力与梁军对抗,梁弈放了骆襄回朝,骆襄亦不欲侍奉那个草包新帝。
骆襄却与景晟言明,自己只会随护在他身侧,绝不会倒戈为梁国效力,二人也算就此达成了共识,于景晟而言,多一份复仇的助力总是好的。
梁弈没让沅梨跟过来伺候,只是让沅梨帮姜湄换下了那件被血污浸染的衣裳,每天都是亲自遵着胡大夫的叮嘱为姜湄换药。
梁弈与从小娇惯的景晟不同,他自幼习武,长到半大时又匿了身份行军,基本所有生活琐事都是亲力亲为,自是把姜湄照看得很好。
他每夜就在姜湄的榻边铺张席子,和衣而睡,每日晨起时第一件事便是坐起身,把手臂搁在姜湄榻边枕着,看一会她沉静的睡颜。
拿下天沐的第三日,梁弈烧了些热水,浸过帕子为姜湄拭了脸颊,之后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戳了戳姜湄的眉心。
“你每每与我话语时,这里都轻蹙着,如今舒展了,看着反倒不像你了。”
自言自语后,见姜湄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梁弈暗叹了口气,回过身坐到了桌边。
因着姜湄始终沉睡,不能见风,帐帘亦不能拉开。
时下虽已即将入秋,西北的日头却更加毒辣,今日又无风,时值正午帐中开始闷热起来。
梁弈回首看了姜湄一眼,褪下了周身已经有些粘腻的衣衫,他本就嗜洁,若非条件不允,他是日日都要擦身更衣的。
近几日为了照料姜湄,已是尽力忍耐身上的不适,今日汗出得多了,实是难以再忍,便把外衫脱了下来,赤膊着上身,开始借着为姜湄擦过脸的那盆水擦起了身上的汗水。
梁弈的身材比例十分匀称,穿着衣赏时只觉得此人修长挺拔,宽肩窄腰,脱了衣赏却也是有着一身紧实的肌肉,虽不像叶桓那般魁梧健壮,却养眼得很。
他这般万里无一的高挑却又结实的身材,又偏偏长了副极俊美的脸,此前在军中身份还未暴露时便时常被袍泽调笑,是以后来他便经常以面具示人。
毕竟人们谈及带兵打仗的将帅时,都是夸赞其运筹帷幄、杀伐果敢、威风凛凛之类,他亦不愿人人提及梁国三皇子时,先谈论的是他这张脸。
梁弈右手受了伤,擦身也不方便,姜湄悠悠转醒时瞧见的便是一个赤着上身男子的背影,正背对着自己以奇怪的姿势搓着自己的后腰。
她睁开眼时,觉着自己好像刚睡了个很安心的觉,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愁绪与压迫之感都已消弭,她好像去了一个宁静的地方,闻着花香鸟鸣,一身轻松。
意识逐渐回归身体,阳光透过厚实的帐子照进来,光线有些昏暗,姜湄提不起力气,听见身畔有悉悉窣窣的声响,她慢慢偏过头看去。
随着她的动作,颈间原本已开始愈合的伤口又有些扯开,包在她颈项上的绢帛上霎时又渗出一抹红来,因着痛楚,姜湄轻嘶了一声。
梁弈原以为是自己听错,无意地回头瞄了姜湄一眼,便接着转回去擦着身上的汗,愣了一下才觉着不对,把绢布往水盆中一扔便迈开长腿两步跑回了榻前。
他见姜湄醒了,先是一阵狂喜,然却见她表情痛楚地要抬手去摸颈上伤口,连忙去捉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
见着白色绢帛上又透出了血迹,梁弈焦急道:“别乱动!你怎么这样不老实,才醒过来就扯了伤。”
说罢他又回身去拿搁在榻下的药箱,手忙脚乱地解着姜湄脖子上缠着的绢帛,再帮她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好。
姜湄就躺在那看着他,她印象中的梁弈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言谈举止间总是有着三分戏谑,七分沉着。
然而这会他的表情却生动了许多,轻轻皱起的眉头,满含忧心的双眼,紧抿的嘴唇,神情专注而谨慎。
姜湄贪恋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眉眼间尽是柔情暖意,他的眼眸垂着,姜湄看着他的睫毛上下翻动,觉着似是比自己的还要纤长。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去摸,梁弈见她动作微怔了下,伸手轻握住了她悬于空中的手,抬眼看向她的眼,轻笑道:“做什么?”
姜湄轻启唇瓣,却发现连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嗓子又干又涩,嘴唇翕动却连一个完整的音都没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