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弈没接他这话,只是眯了眯眼聚了精光看向梁衍。
“我今日来,只想问你一件事。”
“我初归丰都时,街上滑落的那片瓦,是不是你的手笔。”
梁衍闻言一愣,脸上的迷茫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时至今日,我已没有扯谎的必要,并非我所为,据我所知,应当也与母后无关。”
“如果她要出手,必是想一举将你击杀,绝不会用这种打草惊蛇的方式。”
梁弈闻言喃喃:“所以,此举更像是祸水东引,故布迷阵,叫我们兄弟几人早日打破那表面的祥和了?”
梁衍说道:“如今这些已于我无关了,我也倦了,再不想搅进这趟浑水之中了。”
看了眼身后车中投来忧心目光的妻小,梁衍转头与梁弈告辞。
“三殿下,就此一别。”
梁弈点了点头,目送官兵押着梁衍一家走远了。
自那日之后,梁帝沉寂了几日,梁弈与姜湄知道他是为发落梁衍一事黯然神伤,时常入宫陪伴。
天气日渐暖和,丰都的阴霾也渐渐散去,就在春意盎然之时,迎来了梁弈与姜湄的婚期。
百姓们自发的为这对爱侣布了红绸,街上一连几日都聚着喜庆之气,孩童们玩的家家酒与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主角也尽数换成了两人。
大婚这日,未行早朝,百官命妇列于宣德殿外,阶上站着一众宫妃与梁弈的兄妹。
梁帝站在殿前正中,众人一道听着皇妃受册宣礼。
赞礼宦官宣读了册文,姜湄跪于御前,由女官跪接了册书,捧交至了姜湄手里。
皇家的册礼与寻常百姓成婚不同,梁弈今日冕服加身,头悬金冠,人逢喜事精神也较平日更加爽朗,风姿卓绝。
姜湄今日则是身穿红底金丝礼服,雍容万千,头覆礼冠,面帘是由白润的细珠所做,半掩月颜,美得不可方物。
姜湄在赞礼官的一声声呼喊之下行着节节礼制,祭天地,叩帝妃,以示嫁入天家。
她在越国出嫁时的记忆已近模糊,只记得那日又闷又热,困倦得眼皮打架,被沉重的头饰压得只能一直低垂着头。
被喜婆如同押犯人一般带着做完了所有的礼,脑中心中空空,全程都被那红盖头覆着,并未有过什么出嫁的喜悦。
当时只觉得无非是挪了个窝,与叶桓无甚感情,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那婚礼办得像是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而今日……
身边站着的是与自己心心相映的男子,是这世上顶好的男子,今日自己即将嫁作他妇,荣辱与共,死生相依。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无依无傍的纸鸢,她有了根。
根深埋入土,与他的交错相握,不分彼此。
枝叶相触,一起看尽春发秋落。
姜湄眼角泛红,一生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她,拂了礼制,偷偷看向身畔的男子。
却发现那人的眼也一直在注视着她。
两人的衣袍宽大,梁弈不动声色的向她挪了半步,在衣袖掩盖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依照礼制,皇子妃需得向皇帝行八拜大礼,向宫妃行四拜礼。
之后再四拜皇子,被梁弈拦住,礼官见梁帝未出言,也含糊着继续读了下去。
两人情意缱绻,看得云襄红了脸,月璮一脸的失神艳羡。
礼成之后,仪仗乐仗队伍夹道而出,百官敬拜,梁弈携着姜湄在众人目送之下,款款走出宫去。
梁帝赐了厌翟车为姜湄送嫁,红色车身,上有翟羽点缀,红紫丝帛绦绦垂下,随风舞动。
驾车的马浑身赤红,头戴铜质面罩,头上插翟羽,胸前系有彩结铜铃。
鬼卫一路随护,姜湄端坐其上,百姓们无一不啧啧赞叹梁帝对这位三皇妃之看重,街上人潮涌动,只为一睹皇妃风采。
踏月今日也做了装扮,高昂着头,蹄子踢得比平日浮夸了不少,梁弈坐在他背上,忍不住时不时回头遥遥望一眼车上的人。
看着梁弈坐立于马上的挺拔背影,姜湄眼角微湿。
那时从越国一路向梁国走,她日日都能瞧见这背影。
握剑自刎的那一刻,以为此生自己注定与他无缘,却不想真能得以今朝,光明正大与之携手相行。
街上的怀春少女看梁弈看得心如鹿撞,却也慨叹于像三殿下这样的男子,也只有皇妃这样的女子堪与其相配。
仪仗行至澜澈苑门前,管事着人燃起了炮仗,欢天喜地锣鼓喧天之中,梁弈亲自行至车前,向姜湄伸出了手。
轻柔的把她从车上抱起,却不舍得把人放下,一路抱着她在几个丫鬟抛洒的花雨中走进了澜澈苑大门。
见两人眼中像是只有彼此,梁弈的步子竟全没有往正堂去的意思,径直拐上了涤心斋的方向,段旻在身后喊了句。
“殿下,去哪儿啊?还有百十来号宾客等着拜见恭贺您与皇妃呢!”
梁弈嘹亮的回了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交予你打点了。”
姜湄扒着梁弈肩头,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段旻呆立在原地,抓耳挠腮又不敢再多说什么。
盈盈的眼里漫了羞怯与些许迟疑:“这样不好。”
梁弈一双电眼中只有泛滥的柔情爱意,深不见底,只望过去一眼,就险些将姜湄的呼吸也一道卷了进去。
“在宫里都做了一整日的礼了,他们不嫌烦我可是等不了了。”
姜湄的脸灿若粉桃,把右颊埋在他肩头,轻轻笑了。
随着仪仗后面到了的百官与皇子公主们,在席间坐定,却久久不见梁弈前来受贺。
最终段旻没了法子,进了这屋子的,都是奉过重礼的,门前的收礼单子都写了几本子了,把这些人晾在这实在不像话,只能代梁弈出了面向众人说明。
“今日殿下陪伴皇妃受册疲累得受不住了,就不来前厅谢礼了,不过殿下吩咐了小人招呼好诸位贵客,今日的喜宴是皇妃亲自差人特制的,还望诸位贵客尽兴而归。”
梁珏有些落寞,随后便释然的喝起了酒。
梁煜笑道:“三皇兄这借口编得忒敷衍,他健壮勇武举国尽知,如今竟以柔弱难续为借口。”
今日魏疏桐亦随父出了席,被月璮拉了过来与几个青梅竹马同坐,眉眼却始终冷冽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