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江没料到于道明提出徐璃负责是虚晃一枪。
徐璃负责的工作太多了,实际掌管省正府全面工作,哪有精力参与繁重琐碎的招投标工作?于道明是以徐璃为幌子,拿掉叶江的组长头衔。
褚圆是目前省正府排名最末位的副秘书长,比徐璃晚到四个月,也是于道明为逐步建立自己的班底,从市直机关选拔过来的。
“这个……”叶江道,“我……待会儿向世风省长回报一下……”
“这点小事还用专门打扰世风省长?”于道明微笑道,随即拨通何世风办公室座机,三言两语讲完利弊,提议由褚圆“暂代”。
何世风的确没时间过问这种小事,也觉得小小的组长没什么了不起,更不会因为“暂代”人选跟于道明硬顶,便随口应了下来。
离开于道明办公室时,叶江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徐璃一直坐在对面秘书室等待,见叶江消失在楼梯口,又进去继续回报。于道明摆摆手,隔了会儿道:
“大概你已经知道了,关于叶江调离和你继任的事儿,目前出现一点变故。”
徐璃微微欠起身子,道:“是的,已经很感谢于省长了,对于结果我真的不是太在意。”
“哪能不在意呢,该争取的还得争取,”于道明故作严肃道,“你在正府办这段时间,能力和水平众所周知,关键时候不能松劲。”
“可是……不能让领导们为难啊。”
“难题已经摆在面前了,就必须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回避,好好考虑一下,这是场马拉松比赛,冲刺能力强的未必能笑到最后。”
回到办公室,徐璃反锁好门,拨通方晟的手机,低声问:“说话方便?”
“刚刚抵达京都机场,说吧。”
“你二叔跟我谈了人事调整问题,暗示我想办法,”徐璃苦恼地说,“眼下老爷子躺在医院等于死人,而且我跟冯子安已在商量协议离婚,没脸通过冯家的人脉,其它还能咋办?”
方晟稳当当道:“我这趟来京都也为了这事,二叔是希望双管齐下……嗯,你不是中组部后备干部吗,在提拔任用方面有优先权。”
“理论是这样,但何世风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才不管什么后备干部。”
“那么……”方晟边走边琢磨,蓦地眼睛一亮,“你是京都大学毕业的,总该能通过校友会什么的找到母校关系吧?”
“京都大学是高等学府,跟双江人事调整有啥关系?”徐璃疑惑道。
“何世风的儿子何焱就在京都大学工作!”
方晟细说了何焱面临的困境,以及自己试图通过燕慎打通关系,最后说:“如果你能从另一个侧面与何焱沟通,可能效果会更好。”
徐璃思忖良久,道:“跟这种人做幕后交易,实在不是我喜欢做的。”
“哪怕他下届连省长都干不成,只要在台上一天也会改变你的命运,这就是现实,”方晟道,“算起来何世风是最早发掘并欣赏我的领导,尽管由始至终没帮我做过什么,但‘小方镇长’就是从他开始被众人知悉。我也没想到会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当然,他并非冲我而来,也非冲我二叔,归根究底因为形势变了,他必须及时调整策略,我们也要相应作出改变。官场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
“你是对的,我是有点……假清高,”徐璃叹道,“其实混官场哪有雪白的猫,想独善其身,出污泥而不染太不现实。”
“我是污泥,你是莲花。”
徐璃轻轻啐道:“才不是……我这就跟校友联系,但愿能搭到那条线。”
方晟来到市区找了家酒店住下——自从白翎回京,他到于家的同时也必定要到白家,牵涉很多精力又容易生出闲话,这回索性都不惊动。
吃过晚饭休息到约定时间,方晟叫了辆出租来到京都财经大学对面一家茶楼包厢,没多会儿燕慎如约而至。
“方老弟可得帮忙劝劝我妹,”刚坐下燕慎就迫不及待说,“人工授精连续失败,她产生了急躁情绪,小俩口当我们的面就吵过几回,谁说都没用,唉,我知道根源在于夫妻俩貌合神离,可是有什么办法?现实已经这样了,只能维持现状。”
方晟道:“实际上这件事对她的工作生活都产生负面影响,燕兄,我的观点可能有失偏颇,但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别往心里去。”
“嗯,你说,旁观者清,或许你是正确的。”燕慎笑道。
“我觉得吧,这件事的立足点就是错的,也就是说根源出问题了,后面怎么纠偏怎么努力都没用。一桩婚姻不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上,而为了维持四位老人之间的友谊,是不是挺滑稽?婚姻已经错了,还要强行结出苦涩的果实,把悲观传承给第三代,试问一下,这是对儿孙负责吗?不错,他们生养了姜姝,但有权利决定姜姝的人生?”
燕慎脸色凝重,好一会儿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我,还有我父亲也知道这些,可他们动辄寻死觅活……”
方晟轻轻道:“人总是要死的……”
“方老弟!”燕慎看着对方瞠目结舌。
“听我说一句,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一瓶安眠药足以安静地离世。”
“他们很认真的……”
方晟正色道:“燕兄,我不是恫吓你,姜姝近况很糟糕,再这样下去将导致抑郁症,你知道那种病的可怕程度,到时还不知谁死在前面!”
燕慎勃然色变,握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隔了两三分钟才说:“多谢方老弟提醒,我要回去跟父亲商量。你说得对,之前我们太在乎双方父母的感受,忘了强扭的婚姻给两位年轻人特别是姜姝带来多大的伤害。”
“继续下去只能两败俱伤。”方晟诚恳地说。
“是的,我明白了,”沉默片刻,燕慎陡地抬头道,“瞧我,张嘴就说自己的事,忽略了方老弟专程从双江跑过来,必定有特别重要的事?”
“不算重要,但把我难住了……”
方晟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在燕慎这种人面前,只要被发现一次撒谎,以后便会永远失去他的信任。
听到最后,燕慎淡淡一笑,道:“你知道陈皎怎么评价何世风?陈常委又是如何生气他那次临阵退缩?他的结局是可以预见的,何必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但对很多人来说,仕途上的机会也许失去了永远不会再有,”方晟道,“就拿名单上拟定提拔省经济信息中心主任的程庚明来说,此人燕兄也见过,为人谦和,能力很强,是做实事的好干部。因为梧湘市委干部年轻化,市里没位置升不上去,倘若这次再错过到省城的机遇,必将继续留任黄海,五年后就不属于组织部重点培养的中青年领导干部了。”
“那倒是事实,教授、医生越老越值钱,领导干部恰恰相反,每长一岁就产生无穷恐惧。”燕慎道。
方晟叹道:“所以燕兄应该理解我做这笔交易的动机,实在是昔日老部下们的前程耽搁不起,不敢跟何世风怄气。”
“倘若何焱的官儿也升了,何世风还无动于衷怎么办?”
方晟“卟哧”一笑,道:“领导干部又不是燕兄这样的教授可以终身制,随便什么理由说拿就拿,哪怕卫生不合格都可以。”
燕慎也摸着额头苦笑,自嘲道:“做学问真把脑子做蠢了,是啊,外国语学院院长算什么东西?吓唬学生还管用,在我们这些教授、学者面前……”
“牛博士那边有几成把握?”
“唔,两年前我帮过他一次大忙,所以基本上……不过我不太清楚他在京都大学有多大影响力,说话是否有份量。这会儿他应该没事,我把他叫过来。”
方晟吃了一惊,连忙说:“不不不,我们打车过去。”
燕慎展颜一笑:“知识分子不拘小节,不象你们官场中人讲究迎来送往。京都大学就在附近,他让学生送几分钟的事儿。”
说罢当着方晟的面打电话,牛博士果然一口答应并说十分钟内到。
八分多钟时,牛博士便推开包厢门,笑道:“时间算得准吧……方部长,好久不见!”
方晟起身与他握手,给他斟了杯茶。
“方部长来京都是想请牛兄帮个忙。”燕慎直言不讳道,紧接着方晟又将双江省委常委会人事调整前因果说了一遍。
“噢,方部长想跟何世风做一笔交易。”牛博士到底有一半时间在官场,一听就明白其中关节。
方晟点点头:“情非所愿,违心之举。”
牛博士久久沉吟,似在思索解决之道。
燕慎担心他拒绝,道:“方老弟主要帮昔日黄海那班信得过的老部下考虑,其实整件事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牛博士皱眉道,慢慢啜饮了几口茶,拿起手机道,“我想到一个人了,先出去打个电话。”
牛博士出门后,方晟低声道:“他好像不太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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