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轰动银河的婚礼,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
当黑塔的婚事被公开之后,整个湛蓝星上的民众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翻开日历,查看愚人节是否提前了。
很可惜,日子还是与往常一样。
于是乎,婚礼的当天,湛蓝星所有的电台,网络,全都不约而同地全程直播了这一场备受瞩目的庆典。
甚至于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国际同盟新闻节目都被挤了下去。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人口65亿的湛蓝星,当天直播的观看人次却达到了377亿。
不是湛蓝星的人会影分身,而是系统的确崩溃了。
毕竟在那群技术人员看来,哪怕是国际同盟总议长被狗*了,也不会引得全球人来观看直播。
是个人都不可能会想到,那位黑塔,有一天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毕竟湛蓝星一般民众对于黑塔的了解基本上都来源于教科书,科普,小道消息,以及过往的官方会议录播,她本人在公共场合露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上一次还是在两个琥珀纪前,由于拍摄机位距离过远,完全分不清本人还是人偶。
而如今久违之后的再一次露面,却已经是在为她举办婚礼了。
这是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然而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以黑塔的身份,与她成婚的对象会是什么人?
天才俱乐部的一员?某位令使?公司的新任董事候补?
各种猜测众说纷纭,甚至有投机者为此开了盘。
然而在婚礼当天,那个走过紫色花瓣铺成的长路,一路来到黑塔面前帮她戴上戒指,并如同誓约般在镜头前,于黑塔的唇边落下一吻的青年。
那家伙是谁??
湛蓝星65亿人的大脑似乎在那个系统时内同时宕机。
一瞬间,网络上的各种猜测的声音都销声匿迹了,一个个都成了小丑。
整个湛蓝星从未从任何渠道听说过这个青年的存在。
就像是黑塔凭空变出来了一个人似的。
只不过婚礼那天,的确有人彻底疯狂了,根据不完全统计,于婚礼现场十公里外拦截下来的未受邀请人士多达十万,其中有至少八千人携带了枪械,自制炸药,消防斧,棒球棍,白菜鸡蛋,滋水枪,猴皮筋等的危险器具。
不确定是冲着黑塔来的,还是冲着这位不知名青年来的。
但至少从这天以后,整个湛蓝星都记住了【陆淮】这个名字。
……
数年的时光并无法冲淡这一场婚礼带给湛蓝星的震撼,依旧是人们所热衷的话题,而陆淮的身份,也成了各大节目的热门话题。
不过他们扒来扒去,也就只扒出来一个黑塔秘书的职位,以及所谓的斩星天将。
这并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虽说仙舟的拯救者的确很重量级,但还是感觉差点什么。
毕竟黑塔在她小时候就拯救过一次湛蓝星,后续还有过十八次与灭世级灾难的对抗呢。
银河中实力强劲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就非得选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外界争论不休,但并未影响到两人的生活,喧嚣的风甚至无法吹动家门口桔梗的花瓣。
而在某个与平常无二的午后,于那一望无际的花海之中,手握拐杖的褐发中年男人于花间小径中穿行而过。
微风吹动着风衣,瓦尔特抬头望向面前的二层小楼,额前的白发随风摇曳着。
那是湛蓝星上已经很难再看到的古早建筑风格,这间屋子看上去应该是重新装修过,在原本的基础上加盖了一层。
能够久居于此,这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本身存在着某种意义。
走上门前的台阶,瓦尔特伸出手,在有着锯木纹路的门扉之上,轻轻叩响三声。
似是被计算好了一般,敲门的第三声响起的两秒钟后,眼前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哟,瓦尔特先生,欢迎。”
面前的青年依旧如当初一般,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只不过,如今看起来要更加地成熟和稳重了。
走进室内,瓦尔特的视线掠过房间内的布置,略微有一些惊讶。
陆淮和黑塔已经结婚了,这里是他们二人的同居之地,而黑塔身为一名科研人员,瓦尔特曾以为他们两个家中的布置哪怕不如空间站那般,也应该是摆满了高精端的研究仪器才对。
然而此刻映入眼中的,宽阔的客厅中,摆设着湛蓝星上常见的智能家居,木塑材料的茶几与书架呈现出半透明的视觉效果,旁边放着几只普通的内置系统的3d弯曲木椅,橱柜之上的花瓶之中,桔梗花正在绽放着,透明的瓶中盛着淡蓝色的液体,似是某种恒定的催化剂,让花蕊中飘散而出的香味更加柔和。
午后的光穿过自适应折彩玻璃窗,让整个客厅的每个角落都沐浴在暖色调的微光之中。
一切看起来都很普通,就是一个温馨的家。
“请吧,瓦尔特先生。”
伸出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沙发,陆淮微笑着说。
婚礼那天后,陆淮对瓦尔特的称呼就从杨叔变成了瓦尔特先生。
这是瓦尔特主动要求的,毕竟陆淮如果一直那样称呼他,那黑塔该叫他什么?
想想黑塔那张漂亮而又冷淡的脸,面对着自己吐出一声杨叔,瓦尔特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会折寿的。
“谢谢。”
向着陆淮点了点头,瓦尔特坐在那松软的沙发之上,而就在他将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时,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视线瞥向手指触及的位置,那里用金色的线条绣着一行精致而短小的花体字。
那行字瓦尔特之前见过,是寰宇珍品的拍卖直播上,似乎是公司内标志性的奢侈品品牌,属于是单纯有钱也买不到的那种。
下意识地,瓦尔特再度环顾了一圈房间,那些刚刚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陈设,加起来的价值估计能买下一艘歼星舰了。
好吧,这些家具并不‘常见’。
“辛苦你了,瓦尔特先生,大老远的亲自跑来一趟。”陆淮说道,“需要喝点什么吗?茶还是咖啡?”
“茶就可以,谢谢。”
瓦尔特没有丝毫的犹豫,现在他对于咖啡多少有些抵触。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只白皙的手落在瓦尔特眼前,瓷质的碟子内,托盛着精致的花纹茶杯,放在桌前。
瓦尔特瞳孔微微一缩,抬头一看……
“黑塔女士……?!”
眼前手中托着托盘,将茶杯摆在桌上的人,居然是“黑塔”?
而且还穿着那种黑白相间的女仆装?
“放轻松,瓦尔特先生。”
陆淮抬手安抚,微笑着说,“这只是一个人偶,黑塔提高了她的算力,让她能够做一些日常家务,仅此而已。”
“可是……”瓦尔特微微皱眉,他再度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黑塔’。
几乎看不到人偶关节的存在。
“黑塔有两个高度仿真的人偶,一个之前在空间站,另一个在湛蓝星糊弄那些政府高层们,现在嘛,如你所见,都在湛蓝星了。”
看出来瓦尔特还有疑问,陆淮顺便解答了。
“原来如此。”心中虽然依旧有疑惑,但瓦尔特并未多问,只是颇为认真地感慨了一声。
“不愧是黑塔女士。”
端起茶杯,瓦尔特浅尝一口,清甜的滋味于舌尖回甘。
“黑塔女士不在吗?”
“她在楼上,嗯,或者说她在空间站也对。”陆淮耸了耸肩。
瓦尔特稍作思索便理解了这句话。
人在家里,不过意识在空间站内。
“虽然这几年返回黑塔空间站的次数已经变少,不过关于你的事情我倒是有所耳闻。”瓦尔特沉吟片刻后开口道。
“你似乎和流光忆庭有所过节?”
陆淮闻言笑了笑。
“不至于,流光忆庭的忆者们和我没有太大的矛盾,只不过会偶尔帮我找找那群焚化工,我只是有点事情要和他们聊而已。”
陆淮说得轻描淡写,瓦尔特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
根据公司内的情报,陆淮一直在追杀那群焚化工,直到目前已经有超过十名焚化工死在他手里,连一丝散溢的能量都没有留下。
他不清楚焚化工和陆淮之间有什么冤仇,不过能让这位向来“热爱和平”的存在如此大动干戈,那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瓦尔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加州理工学院,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熟悉的名字从瓦尔特口中出现,陆淮的目光微微一动。
看来是要说正事了。
“湛蓝星上好像没有这个地方?是另一个星球吗?”漫不经心地开口,陆淮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瓦尔特脸上的表情。
“不,与这个世界无关,那是另一个世界的高校名称。”
然而,瓦尔特没有丝毫的掩饰,大大方方地说道。
“我并非此世之人,我的故乡在那个世界。”
角落里的加湿器发出微弱的‘嘶嘶’声,黑塔人偶默默地站在一旁,细微的纤尘在床边的暖光中飘摇着,房间内此刻变得一片寂静。
“哦……厉害。”
许久沉默后,陆淮似是惊叹般点了点头,“果然有这种事情吗?”
“我曾是加州理工学院的讲师,你也是。”
“你是应用数学专业的教授,那一年你才21岁,是整个加州理工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讲师,不折不扣的天才。”
瓦尔特的眉头微皱着,一丝不苟地说着,那副模样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
陆淮沉默着,他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说呢,瓦尔特先生,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些,我若是不做出一些回馈实在是不大礼貌。”
“我也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不,应该说,我去过不同的世界,但我只对最近的那片宇宙存在记忆。”
“我所在的那个世界的确存在加利福尼亚这个地方,也的确有一所加州理工学院,但……以我当时的学识,大概是没有那个能力在世界四大理工学院之一的高校中担任教授。”
“瓦尔特先生,你是否认错人了?或者说,是什么让你觉得,那个人就是我?”
瓦尔特沉默着,他褐色的双眸倒映着陆淮的身影,许久之后开口道。
“你的身上,和我认识的那个【他】有着相同的气质。”
“气质?你指什么?”
“不太在乎自己的命运,始终像是为了他人而活着。”
瓦尔特说得认真,陆淮却是哑然失笑。
他看起来就这么想死吗?
“嗯,我想想。”
看陆淮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瓦尔特沉吟片刻,抬起头来。
“你对无量塔姬子这个名字是否有印象?”
“姬子?那位列车的领航员?”
“不,是无量塔姬子,加州理工大学的时候,她曾是我的学生,也听过你的课。”瓦尔特直视着陆淮,顿了片刻后开口道。
“你对她有很深远的影响,以至于……”
瓦尔特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以至于自己的命最终变成为他人而活吗?”
陆淮似是疑问,又似是补充。
毕竟‘始终像是为了他人而活着’,这句话是瓦尔特自己说的。
瓦尔特没有回应,而陆淮也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好吧,瓦尔特先生,要不还是说说我吧,你口中的那个【我】……在那边是什么情况?”
瓦尔特目光闪烁一下,他的眉头紧蹙,唇角略微颤动,似是欲言又止。
察觉到瓦尔特的犹豫,陆淮垂下眼,短暂的思索后……
“啊,行吧,我忘记你已经告诉我了。”
“自己的命最终变成为他人而活吗……哈哈。”
声音中没有多少感慨,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瓦尔特的视线落在陆淮的脸庞之上,他的表情似是有些恍惚。
2010年,那是瓦尔特难以忘怀的众多记忆之一,K423突然失控,短暂地成为了空之律者后,天命派出了一支女武神冲锋队前往镇压,刚刚成为女武神不久的无量塔姬子也是其中一员。
结果便是这一支女武神冲锋队,除了姬子之外,全军覆没。
而姬子之所以能够脱险,是因为这位加州理工最年轻的教授,偷偷携带了极其危险的可发射型质子对撞机,对K423的区域进行能量锁定后造成了连锁性破坏,阻拦了她前进的脚步。
但在强烈反作用的影响之下,在质子对撞机启动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便已经开始逐渐分解,当瓦尔特赶赴现场之时,他一半的身躯都已经湮灭。
【抱歉,我来迟了一步。】
【原本能救下所有人的……】
年轻的教授在彻底粒子化之前,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
然而他口中的所有人,显然不包括他自己。
最终,在那一片废墟之中,留下的只有证明他讲师身份的金属铭牌。
而这枚铭牌,在姬子康复之后,瓦尔特将其交给了她。
年轻的教授在那时就已经退出了舞台,后来的一系列大战之中,都再没有他的身影。
但,或许在那一刻,星星之火就已经开始燃烧了,直到后来,成为生生不息的薪炎。
薪火传承,永不消亡。
……
“抱歉,或许不应该提起偏向于沉重的事情。”
瓦尔特略带歉意地微微颔首。
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再追溯于此了,无论那是不是他,眼前之人已经在这里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有着自己唯一的身份。
过往无论是否为真实,都不应该成为他的枷锁。
“说起来,我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你是黑塔女士的秘书,以如今的立场,这个身份还有保留吗?”
转移话题的方式多少有些生硬,但在瓦尔特面前,陆淮依旧是重新露出了微笑。
“身份还有保留,不过如今每过三天才会去一次空间站,其他时间如果没有多余的事情,我都会留在湛蓝星。”
“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
“哦?更重要的事情……”
瓦尔特稍微有那么点好奇,疑问的声音刚刚发出,忽然间,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旁的动静。
带有天然纹理的旋转楼梯之上,拐角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扶手的后面,娇嫩的小脸上泛着淡淡的绯红,小脑袋从隐蔽处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一半,漆黑如乌木般的长发从肩膀垂下,轻柔地晃动着。
纤长的睫毛轻灵如同蝉翼,轻笼着那星辰般的紫色眼眸,眨巴眨巴,闪烁着好奇的光。
似乎是察觉到瓦尔特的目光,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后整个人缩回了扶手的后面。
而此刻,坐在瓦尔特对面的陆淮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头望向身后,当注意到楼梯那边的身影后,不由得笑了笑。
“来,过来。”
温和地朝着那边招了招手,女孩终究是迟疑着探出了身子,白皙的小手抓着扶手的栏杆,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了下来。
小巧娇嫩的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之上,当小女孩走到离陆淮大约三米的位置时,忽然迈开两条小短腿,“啪嗒啪嗒”地就扑到了陆淮的怀里。
伸出手,陆淮温柔地将女孩抱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位是瓦尔特·杨先生,来,叫杨伯伯。”
女孩转头望向瓦尔特,那似是钻石璀璨的双眸闪烁着,眉眼间与黑塔像地过分。
只不过少了那一丝淡漠与寒气,多了几分灵动与暖意。
“……杨伯伯。”
粉嫩的指尖含在唇瓣之间,女孩迟疑了一下,依旧奶声奶气地出声。
悦耳的声音如同夜莺的轻吟,听的瓦尔特嘴角都下意识地上扬。
“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肃然的神色褪去,瓦尔特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看起来温和,微笑着问道。
女孩没有说话,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陆淮。
“杨伯伯问你呢,告诉他你叫什么。”轻轻摸着怀中女儿的小脑袋,指尖从乌黑的发隙间划过,陆淮轻声说道。
女孩转过头再度望向瓦尔特,轻声开口道。
“塔伦塔·陆。”
轻柔的声音入耳,瓦尔特微微愣了一下,短暂的沉默之后。
不由得轻笑一声。
“真不愧是黑塔女士。”
瓦尔特笑着望向陆淮。
“以世界(Eartha)为自己命名,以天才(talent)为女儿命名,或许也只有黑塔女士能够如此了。”
陆淮也是回以一笑。
“她当时的确很认真,像是把这个当做课题来做似的,我觉得挺有趣,就由着她了。”
两人笑谈之间,坐在陆淮腿上的小塔伦塔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瓦尔特,又将视线落回陆淮身上。
“爸爸。”
塔伦塔的声音软软地,陆淮垂下目光,伸出手摸着她的小脑袋。
“嗯?怎么了?”
“妈妈说让爸爸马上滚过去。”
陆淮:“……”
瓦尔特:“……”
天真无邪的声音干净地像是一张白纸。
然而这张纸这会儿却不能用来擦汗。
“哈哈,塔伦塔,你听错了。”陆淮强笑着说,“你的妈妈说的是,请爸爸我忙完之后,去找她,理解了吗?”
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小塔伦塔含着手指,看起来像是陷入思索中。
随后坚定地说道。
“不,妈妈说让爸爸马上滚过去。”
瓦尔特终究是没绷住,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嗯,哈哈,塔伦塔几岁了?”
“……四岁。”陆淮叹了口气,“算是继承了黑塔的天赋吧,上个月完成了弱相互作用大质量粒子的理论转换法论文,可以说她的第一篇手稿吧。”
闻言,瓦尔特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坐在陆淮腿上,闪烁着大眼睛,呆呆地咬着自己肉乎乎手指的塔伦塔。
才四岁就已经能够理解暗物质构成 并完成理论转换法?
单从这个来说,似乎比当初的黑塔还要惊世骇俗。
难道这就是青出于蓝?
不过看起来她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的这一着作究竟会带来怎样强烈的学术界地震,或许博识学会那部分人又要惊掉下巴了。
“去,找你妈妈,跟她说我待会儿就来。”
正想把塔伦塔放下,结果,那双白嫩嫩的小手忽然抓住了陆淮的胳膊。
“妈妈说,爸爸如果敢说待会儿就来,晚上就不准爸爸上床睡觉。”
陆淮的表情垮了下去。
瓦尔特低下头,装作自己在扶眼镜。
“……乖,先去找妈妈。”
轻轻拍了拍塔伦塔的小手,塔伦塔有些依依不舍地从陆淮的怀中滑了下来。
看着塔伦塔那一步三回头的姿态,直到她爬上楼梯,陆淮才将视线重新落回瓦尔特身上,哈哈一笑。
“黑塔嘛,你也知道,她偶尔会这样开玩笑的,哈哈。”
“啊,是啊。”
瓦尔特回以一笑,他的目光悄悄地瞥了一下,从刚刚开始就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黑塔人偶。
……或许他们两个的谈话已经被全都被听到了?
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对陆淮不利的内容吧?
毕竟自己也是过来人,瓦尔特可不希望给人家的家庭添个堵。
后续的交谈两人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当杯中的茶水又一次见底的时候,瓦尔特握紧手杖,终究是站起了身。
“今天多有打扰了,还有,我说的那些话,你也不用太过在意。”
“或许只是我的主观感觉过于强烈罢了。”
看着面前的瓦尔特,陆淮沉默片刻,随着他站起身来。
“瓦尔特先生,开拓的旅途即将到达终点了吗?”
突然的一个问题让瓦尔特迟疑些许,随后回应道:“开拓的旅途没有尽头,只要银河中还存在一块无名之地,便是我们所踏足的目标。”
“那……旅途还算顺利吗?”陆淮又问。
瓦尔特微微皱眉,许久沉默之后,沉声道:“或许我应该告诉你一切顺利,但,我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好隐瞒的。”
“开拓的旅途始终充满了未知的变数,我们踏足的领域愈发深入银河,所遭遇的困境与阻碍就愈发艰险,九死一生的境地也已经经历过数次,我甚至想过……”
说到这里,瓦尔特忽然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眉头紧蹙的瓦尔特,陆淮却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般,淡淡一笑。
“瓦尔特先生,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我和你有相似之处,就是……”
“都不止死过一次。”
瓦尔特抬起目光,迎上陆淮的视线。
“但也有一些差别,我们两个的生死境遇或许有不同之处。”
“但重要的是付出生命的这一行动,总有一些东西,当初值得您舍弃自我,不是吗?”
说着,陆淮走上前,将一样东西递到了瓦尔特的手中。
瓦尔特略有不解地垂下视线,而在他手心中,此刻放着的,是一支断裂为两截的钢笔。
“我知道瓦尔特先生你所忧虑的是什么,你心中挂怀着列车组的无名客们,你担心有一天他们会在开拓道路之上遭遇不测,所以,你已经开始准备,做你自己口中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我能够理解,但是如今的我,在你们的开拓道路之上没有能力提供直接的帮助,我只能说,瓦尔特先生,假如有一天你不得不于【自我】的内外做出抉,并走上某条道路,或许那个时候,这位先生能够为你提供帮助。”
陆淮说的话有些云里雾里,瓦尔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心,那支黯淡无光的钢笔之上。
这位先生……?
“当然,如果不需要做出那种抉择便能够走完开拓之路,自然是最好的,这个……或许应该说是一个绝境之中的保障吧。”
说到这里,陆淮的视线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请相信我,瓦尔特先生。”
“不用为前路而感到迷茫,当你心中早已有为他人而牺牲自我的强烈意志之时。”
“这片宇宙之中,便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高墙。”
……
瓦尔特的身影于花间小径之中渐行渐远,站在门前,陆淮望着那个握着拐杖,略显孤独的背影,沉默许久。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再有人能够踏上【无我】的命途。
但这始终翻涌着波涛,滚动着暗流的世间,总需要一叶扁舟,孤身面对那淹没天渊的浪潮。
瓦尔特·杨,或许命中注定他也是其中之一。
紫色的桔梗摇曳着,当瓦尔特的身影终究消失于花海之中,陆淮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内,陆淮走上楼梯,当他刚刚伸出手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忽然,一个黑色的东西朝着他就飞了过来。
猛然抬手接住飞来之物,却发现是一个笔记本。
“这会儿知道来了,嗯?”
书桌前,黑塔侧过头望向陆淮,那副表情看起来怎么都算不上友善。
几年的时间过去,离开封闭类时曲线之后,黑塔的身体正常地成长着,相比于当初的娇小玲珑,如今也已经变得窈窕,尤其是那‘平平无奇’的地方,也逐渐显现出几分丰满。
变化还是很大的,至少从一开始身高只达陆淮胸口的位置,如今已经到了抬头就能撞上他的下巴。
看着陆淮,黑塔“冷笑”一声。
“滚出去!”
陆淮:“……”
坐在地毯上,塔伦塔咬着手指,看了看黑塔,又看了看陆淮。
随后扬起双手,欢呼般地喊道。
“滚出去!”
“别跟你妈妈学这些话!”
陆淮叹了口气,走进书房将笔记本放在书桌上。
“瓦尔特先生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好歹让我跟人家聊完嘛。”
瞧瞧后面,人家都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
黑塔哼了一声,视线落到塔伦塔的身上,朝着她伸出手。
“过来。”
塔伦塔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一颠一颠地跑到了黑塔面前。
将塔伦塔抱在怀中,黑塔握着她的手,平静地问道:“流溢论看完了?”
“嗯!看完了!”塔伦塔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
闻言,黑塔伸出手凌空点了一下,随后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三个虚拟立体屏幕。
“虚数流溢本质上是一种宇宙生成源的流溢并构成物质世界的理论,虽然这个理论很早之前已经被我提出来,不过这只是原始论述,被其他人发散思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要做的很简单,根据已有的资料,估算生成源流溢的平均速度,并以此来计算我们宇宙的膨胀速度,明白了吗?”
黑塔提的要求听起来有些离谱,然而塔伦塔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将塔伦塔放在椅子上,黑塔站起了身,而这个时候陆淮也凑了上来。
“你干嘛?”黑塔瞥了他一眼,“你看得懂吗?”
“……不妨碍我看我女儿。”陆淮不甘示弱。
黑塔嗤笑一声,伸出手拉住陆淮的胳膊。
“别打扰塔伦塔研究,到外面去。”
两人动静不小,然而塔伦塔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那一双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屏幕中流动的数据,显然已经沉浸其中。
站在房间门口,黑塔抱着胳膊,似是松了口气般说道:“唉,还好。”
“什么还好?”
“还好塔伦塔同样是个天才,没有被某人的笨蛋基因给影响了。”
“……我只是没那么聪明,好吗?”陆淮差点气笑了。
黑塔没有理他,她看着塔伦塔,许久之后,似是自言自语般:“再过几年她会不会被某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给拐走呢?”
此话一出,陆淮瞬间脸色大变。
“我看谁敢?塔伦塔才几岁,哪个混账东西的胆子这么大?谁敢来我直接打断他的腿!”
陆淮气势汹汹,然而黑塔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扬起嘴角微妙地笑了笑。
看着黑塔那副表情,一瞬间,陆淮明白了什么。
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嗯哼?有些人好像也懂自己当初做了什么?”
黑塔戏谑的声音中,陆淮下意识地挪开视线。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正人君子,这个世界上可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正直的人了。”
“呵……”
黑塔似是讽刺般地笑了一声,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塔伦塔身上。
“那真可惜,塔伦塔跟我不一样,她活泼多了,一个人可坐不住。”
“这简单啊,你有空了带她去空间站不就行……”
陆淮话还没说完,黑塔忽然伸出手,捏住了陆淮的脸。
“她年龄还小,暂时我还没有这个计划,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给她再添一个妹妹……”
……
————————
两人女儿的名字一开始想了三个版本。
其一是斯黛拉,取自古英语Steorra,意思是恒星。
其二是塔伦塔,取自现代英语talent,意思是天才。
其三是伦娜塔,为现代英语talent(天才)的变体,Lenata。
不过斯黛拉和伦娜塔听起来有点太常见了,就叫塔伦塔好了。
talent~
以【天才】之名~?(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