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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二人谁也没有理会此起彼伏的附议声,双双将目光投向了位列文臣最前沿的庞弘。

都察院与兵部一起对贾瓒发难,是个人都知道谁在背后指使。

庞弘一言不发,闭目养神,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实际上,此时此刻他很想打人。

明明都通知他们了,为何还要自作聪明。

李衡就杀俘一事弹劾贾瓒,那是他身为兵部侍郎分内的事,即便失败了皇帝也不会惩戒于他。

可你们这算什么?

都察院的确有风言奏事之权,但也不代表就能一点事实都不管。

昔年太祖皇帝,便是因为都察院天天朝堂上告这个,弹劾那个,被恶心的够呛,于是在晚年颁布法令。

都察院奏事之前,必须调查事因,否则便要被治个诬告之罪。

也正因如此,原本只负责纠察百官德行的都察院,有了调查权。

其权柄逐年扩大,从一个并无多大实权的清水衙门,直到成为与刑部并驾齐驱,凌驾于大理寺之上的司法机关。

虽然近些年,这帮子御史没少捕风捉影的肆意弹劾朝臣。

但此一时彼一时,太上皇虽然从未就风言奏事处罚过御史们,可当今圣上要是抬出这条祖训来,你们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片刻后,待众人附议声平息后,永安帝望向了贾瓒,见他微微抬头,嘴角上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心中当即了然,永安帝遂开口道:“贾爱卿,你以何自辩?”

贾瓒不慌不忙的躬身道:“陛下,臣弹劾都察院与兵部,不加详查,结党营私,肆意攻讦,意图加害朝廷命官。”

李衡与跳出来弹劾贾瓒的御史们懵了。

不是,你搞清楚,现在是我们在弹劾你,你倒打一耙可还行。

“你胡搅蛮缠,血口喷人”,李衡指着贾瓒骂道。

贾瓒冷笑道:“我无令擅杀俘虏?你可别告诉我,你兵部连俘虏暴动都不知道?”

“哼,暴动在先,你杀俘在后,任你如何巧舌如簧,也逃脱不了你擅杀俘虏之罪”,李衡冷哼着说道。

这事他当然知道,不搞清楚这些,他也不会跳出来。

“俘虏暴乱,我杀鸡儆猴以为威慑,有何不对?”贾瓒冷眼道。

“整整一万多东虏士卒,若是在我大梁腹地逃脱,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我来负?”

“你……”李衡还欲再说,忽听见永安帝冷冽的声音传来。

“好了!”

他冷冷的望了一眼李衡,道:“贾瓒身负押送俘虏重任,所行之举也是无奈而为之,李爱卿言之过于空泛,不允所请。”

李衡本来也没指望着因为这事斗倒贾瓒。

就因为杀了五百东胡俘虏,便可以干掉有功之臣?简直是痴人说梦。

能灭灭他的势头,杀杀他的威风便可,若是再能施以惩戒,便更是再好不过。

但见永安帝如此偏袒,心头还是很失望。

见事不可为,遂躬身一礼退回队列,不再发言。

他退下之后,还有都察院的御史们在。

“贾瓒,你虐杀家仆,手段残暴至极,嗜杀成性。又抢夺家仆家产,贪财好利,德行不修,对此你又有何话要说?”

一年迈御史颤颤巍巍站出来,瘦弱的身子似乎一股风吹来都能散架,指着贾瓒喝道。

大梁律法规定,即便是有人卖身为奴,也不代表主家就能完全的肆意妄为。

若是无故打杀家奴,也是一条重罪。

虽然压根就没什么人把这一条放在眼里。

家里死了家奴,了不起赔苦主一些银子便是了。

平头百姓,大字都不识几个,还能去官府与主家打官司不成。

贾瓒冷笑道:“那些人打着我贾家旗号,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多有不法,坏我贾家名望,我关起门来清理门户,有何不可?”

“至于抢夺家仆家产,更是无稽之谈,那人身为我家管家,欺上瞒下,将府上财产往自己家里搬,敛财无数,我仅追回损失,未夺其性命,便已是仁慈,何来贪财好利之说?”

接着,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举起,对永安帝道:“陛下,其所犯之罪状,皆记于此本。”

他又扭头看向文臣队列里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

这官员只觉得身上猛地一冷,莫名其妙的扭过头来,一接触贾瓒的目光,身形顿时一抖,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臣不仅要弹劾都察院不查之罪,还要弹劾京兆尹杜飞渎职,其对臣之家奴所犯恶行充耳不闻,收其银钱便不予追究,具体案情,皆在此本之上。”

贾瓒将手中的奏折又举高了些。

刚才被他扫了一眼的京兆尹杜飞傻眼了。

你丫是条疯狗吗?怎逮着人就咬,这事关我屁事,我连一个字都没说,这都能中枪?

圆滚滚的身上肥肉乱颤,急忙出列跪伏于地,凄喊道:“陛下,臣冤枉,贾瓒完全是诬告于臣,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呈上来”,永安帝没理会杜飞喊冤,示意了下进忠太监。

他飞快的跑下御台,接过贾瓒手里的奏折,呈于案前。

永安帝仔细翻阅。

不一会,脸色铁青的合上,将奏折往桌上狠狠的一拍,压抑着怒意低吼道:“大理寺卿于承东何在?”

“臣在”,自文臣队列中走出一位身材修长,面容冷冽的中年男子。

他便是贾瓒的师兄,现任大理寺卿的于承东。

“朕命你大理寺与锦衣府联手稽查杜飞不法一案”,永安帝吩咐道。

还未等于承东回话,刑部尚书顾宾赋便立即出言反对。

“启禀陛下,臣以为,此案不宜令锦衣府介入,不如着刑部与都察院、大理寺三司联合,会审此案。”

锦衣府的名声,懂得都懂。

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官员不恨他们的,让他们介入查案,指不定能查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出来,借此将此案范围越查越广,牵连到其他人。

相比之下,贾瓒告杜飞渎职一事本身,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锦衣府的手打回去,剩下的事再从长计议。

“只是调查,又未定罪,何须三司会审?此事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言”,永安帝懒得跟他多废话。

让刑部跟都察院去查,他们自己查自己?能查出什么来就有鬼了。

永安帝望着都察院的御史们,冷声道:“你们弹劾贾瓒一事,待此案水落石出后,朕会加以评断。”

“若是贾瓒确有德行不修之举,朕自会严惩,若是你们无凭无据便肆意诬栽,朕便应太祖皇帝祖训,治你们一个诬告之罪。”

都察院御史们面面相觑,心虚不已。

他们有个屁的证据,这就是个标准的风言奏事。

事已至此,他们也无什么办法,只得领旨。

此事告一段落,下面又有工部、礼部、五军都督府等官员出列奏事。

许久后,朝臣奏事差不多了,随着进忠太监一声退朝,永安帝返回后宫,群臣跪地相送。

待起身后,众官员三三两两的往外走。

殿内的人很快便走光了,只剩下户部尚书吕文康神色落寞,依旧孤零零的跪在地上。

他从大朝会开始跪到了现在,就没起来过。

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他极度的不满,之所以没有立即办他,只是还有着别的顾虑而已。

这一位,已经开始了下岗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