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忠顺王眉头紧锁,很是奇怪的望着永安帝。
后宫嫔妃不得见外臣,但他这个皇家子弟自是不在此列,虽是也有诸多限制,却也不会那般的严苛,不必向李子兴那般老鼠见到猫一般的退走。
他奇怪的是,这个淑慎皇贵妃为何在没有任何通报的情况下,便敢带着六皇子前来御书房?
这里是皇帝时常处理政务,接见心腹臣子的地方,这一点,淑慎皇贵妃不会不知道。
淑慎皇贵妃是已经告老的前礼部尚书施钊的孙女,出身书香门第,再加上后宫多年的勾心斗角,应是不会如此孟浪才对。
珠帘响动,便见一身牙白色华美宫装的丰腴美妇人,掌中牵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雾鬓云鬟,垂珠缨络,丰姿冶丽,仪态万方。
看上去虽是三十有余,玉容上却依旧吹弹得破,不见有丝毫皱纹。
俏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款款行至御案前,松开孩子的手,朝永安帝欠身一礼:“妾身见过陛下。”
后又朝忠顺王一礼:“见过皇六弟。”
忠顺王起身回礼,口呼:“见过皇贵妃娘娘。”
那孩子也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见过父皇”,“见过皇六叔。”
永安帝低沉的脸色渐渐平复,面无表情,稍带着不满的问道:“你们来此作甚?”
施皇妃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永安帝这般表现,自是明白他心中不悦。
但俏脸上却不见丝毫异色,婉丽的笑道:“佑儿今日学了不少东西,妾身见了欢喜,便想着带他来给陛下瞧瞧。”
永安帝微微垂眸,望向站在施皇妃身边的六皇子,眼底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
自己的这个六儿子,他很不喜欢。
说来也很是诡异,六皇子年纪虽小,却早有贤名,满朝文武无不夸耀。
聪明伶俐,勤奋好学,礼贤下士等等,只要是好词,便被冠在这个孩子的头上。
尤其是有他几个不成器的哥哥的衬托,便更是显得不凡。
换做别的皇帝,有这么个儿子,绝对会喜不自胜才对。
但,永安帝就是不喜欢。
原因很复杂,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他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他过去的影子。
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好学,一样的……擅长伪装和隐藏自己。
只是与他相比,这个孩子头上没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大哥压着,因此对于自己的野心,掩饰的不是那么完美。
或许,永安帝自己也很讨厌那时的自己,因此才对这个与当初自己几乎别无二致的孩子,恨屋及乌罢了。
看了一眼六皇子,永安帝又抬眸望向了施皇妃。
他为人并不怎么好女色,正妃多年以前便已经去世,此后便未立过正妃,登基之后也没有立后。
没有皇后,后宫便一直以施皇妃与另外一个皇贵妃张氏为首。
两个皇贵妃地位相差无几,但张皇妃未有所出,因此有六皇子傍身的施贵妃便一直占据上风。
压了张皇妃一头,施皇妃自然想着有一天能坐上皇后宝座。
但不论她如何做,永安帝始终都没有表示。
前些天各家命妇入宫朝贺,宫中既没有皇后也没有太后,无人能够主持。
为了能拿下这个资格,后宫里施、张二位贵妃都打出狗脑子了。
其余的几个贵妃也不老实,暗搓搓的一边拱火,一边争取。
那些日子着实是将永安帝给弄得头疼不已。
本来他的意思是请太上皇在太妃之中找个人出来,代为主持。
但太上皇压根就没理他,摆明是想看他笑话。
无奈之下,只能在自己后宫中挑选。
多方考虑之下,施贵妃产下皇子,有功于朝廷,本身又是皇贵妃,身份足够,便由她来主持朝贺。
却是未曾想,这一决定倒是大大增进了她的野心。
主持年度朝贺,接受百家命妇叩拜,本身便是皇后才有的资格。
这让施贵妃认为,自己距离皇后的位子已然不远。
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她在宫中愈发张扬,隐隐以皇后自居。
今日竟是不经通报,擅自闯进御书房,着实大大的损害了皇家声誉。
永安帝脸上带着一丝不悦之色,挥手道:“朕正忙于朝中大事,待忙完后再讲。”
施皇妃笑容为之一滞,随后勉强打起精神来,正欲再开口,却不想永安帝直接了当的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告退吧。”
一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着实让施皇妃如遇雷击。
瞬间只觉得头晕眼花,丰腴的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没站稳。
还好六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母妃”,六皇子昂起头唤道。
施皇妃回过神来,低头冲他笑了下,拍拍他的胳膊,勉强打起精神来,冲永安帝一礼:“那妾身便与佑儿告退了。”
“嗯”,永安帝随手抽出一道奏折看了起来,头也不抬的回道。
见此,施皇妃更是失望,牵着六皇子黯然离去。
忠顺王始终都在一旁看着,待他们母子离去之后,轻叹一声,对永安帝道:“皇兄,前些日子又有不少人聚集一起,秘密商讨立储与立后事宜。”
“怕是要不了多久,折子便要递上来了。”
永安帝面露冷笑:“食朝廷俸禄,不想做些真正有意义的实事,净在这般毫无意义的问题上做文章。”
这些人打的主意,他如何瞧不出来。
其余几个皇子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唯有六皇子很是得人心,想博一个从龙之功罢了。
至于立后,也只是立储顺手带的。
只要施皇妃成了皇后,六皇子入主东宫,便更是顺理成章。
忠顺王张张嘴,很想说这可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事。
自古以来,立储都是一件大事,这关乎皇朝延续,本身也是皇帝合法性的来源之一。
历朝历代,基本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时间,便会首先立下太子。
像是永安帝这般,登基之后没有一点动静的皇子,还是比较罕见的。
可是忠顺王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兄弟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又互相扶持多年,彼此有什么事对方都一清二楚。
在永安帝心中,皇后一直都是那个女人,哪怕她已经过世多年,也从未变过。
以此为方向进一步联想,忠顺王心中更是忧虑。
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究竟是永安帝的,还是怀德太子的,都还是一个迷。
若是这个孩子被找了回来,永安帝会不会将皇位传给这个孩子?
真是永安帝的血脉,都还一切好说,可若是怀德太子的儿子,他们兄弟二人这么多年的奋斗,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忠顺王微微抬头望向永安帝,心中长叹:“皇兄这般架势,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想到了这,他更是忧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