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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哭了良久,轿外忽然传来一男子问话。

“米大人,这里不是久留之处,您二位还是出来吧”

米知府陡然一惊,还以为是杨再炎带着人又回来了,连忙捂住妻子的嘴,小心的掀开门帘一角。

却见外头站着一僧一道,那僧人怀中还抱着个小女孩,身边站着一个男孩。

见不是杨再兴返回,米知府这才长舒一口气,稍稍安抚了下夫人,便从轿内走了出来。

“你们是……”

米知府疑惑的打量着四人,目光却在白洪身上停留住,忽的一愣,试问道:“孩子……你是……白家小子?”

白家在当地也算是一个望族,祖上也曾出过几个当官的,米知府在此地任职后,也曾去过白府拜访,曾见过白洪。

一听这话,白洪眼泪便又止不住,用衣袖抹着眼泪,抽泣道:“是……米大人……我家……我家没了……”

整个白家上上下下连同仆役在内上百口,便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

听到这话,米知府悲悯发出一道长叹,转头望向满地的尸首,惨笑了下,凄然道:“益阳,也……没了……”

叛军破城之后,整个益阳便遭了大劫,几乎被屠城,目前城内怕是已经没剩下几个活人。

作为此地父母官,米知府只觉万箭穿心,痛彻骨髓。

“米大人,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太显眼,还不知那些人会不会突然回来”,道人又提醒道。

米知府回神,点点头,解开身上外袍,掀开轿帘,将外袍披在了自己夫人身上,扶着她便要出来。

“老爷……”,米夫人泣声道:“妾身已是不洁之身,莫要污了老爷,便让妾身自生自灭,老爷与他们一道回去吧。”

她身为米家媳妇,却被杨再炎强迫穿上嫁衣,大张旗鼓的走街串巷,后又被其在这轿内羞辱,虽是未被其得手,可按森严礼法来看,也已然失节。

“夫人莫要再说这般话来”,米知府捂住夫人的手,悲痛万分。

“我一个穷书生,若非夫人接济,早已饿死在了路边,哪里还能有今日,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行那狼心狗肺之事。”

米知府单名一个泽字,本是一个地主家庭子弟,早年遭遇大旱,家道中落,父母兄长皆被饿死,他自己也饿晕在了路边,被时年还待字闺中、上山进香的米夫人发现,将他带回府中,这才得以活命。

时间一长,二人逐渐情投意合,后来米泽发愤图强考中了进士,便回乡提亲,二人喜结连理,也算是功德圆满。

却是未曾想到,互相扶持多年之后,遇到了这番劫难。

“可……可是……”,米夫人哭的肝肠寸断,还是不肯随米泽走。

这时,外面的道人忽然念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此句出自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就是“鲲之大,一锅炖不下”的那篇文章。

全句大意为:世人都赞誉你,不要因此而更加奋勉,世人们都为难你,也不要因此而更加沮丧。应该清楚自身与外界的区别,明白荣誉与耻辱的界限。

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道:“天神献玉女于佛,欲以试佛意、观佛道。佛言:革囊众秽,尔来何为!以可诳俗,难动六通。”

这句出自东晋时期华夏第一部汉译佛经《孝明皇帝四十二章》

“女施主,洁也好,秽也罢,不过一臭皮囊耳,若心志不定,便是再贞,也依旧虚有其表,难谈忠贞二字,女施主万不可本末倒置。”

米泽闻言,连忙劝道:“夫人且听,二位大师都是得道高人,岂会欺瞒夫人。”

“真……真的吗……”,米夫人抽泣的问道。

米泽哪里知道外头这一僧一道是不是什么得道高人,此时早已慌不择路,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别不管别的,劝住了自己夫人再说。

“当然是真的,我几时欺骗过夫人”,他信誓旦旦的道。

米夫人回味了一番外头两人的话,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擦去眼泪,捂紧了身上的外衫,与米泽一道从轿内出来。

僧道二人稍一观瞧,心中却是理解了那杨再炎的行为,这米夫人的确生的貌美如花,虽是年过三十,却依旧美艳过人,不见有半点老态。

一看到外头这俩人,米夫人顿时一愣。

得道高人,怎么这么一副打扮,跟个……乞丐一般……

米泽也觉得两人模样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得道高人,便强行解释道:“二位大师是真正的出家人,自是不会与那些寺庙之中的行骗僧道一般。”

“这样啊”,米夫人点点头,稍稍收拾了下脸上,朝着二人欠身一礼:“见过二位大师。”

两人微微欠身还礼,

“夫人,二位大师,还有白家小子姑娘,咱们回衙门吧”,米泽催促道。

众人点头应下,抱起白家兄妹,米泽搀扶着夫人,一道朝着知府衙门走。

迈过满地的尸首,米泽脸上更见悲色,无语凝噎,僧道二人则是一路念诵经文,超度着亡魂。

不多时,众人回到了知府衙门。

大火几乎烧了大半个城池,但好在并未波及到此处,衙门虽是经历了兵乱,有些破败,却是比一路上的断壁残垣好上了太多。

众人入了衙门,绕过一片狼藉的公堂来到后院。

白清此时依旧虚弱,米夫人抱着她去了后房照料,米泽则是请僧道二人和白洪在花厅落座,自个跑出去烧水泡茶。

衙门里的衙役、下人等等不是被杀就是跑路了,什么事都得要主人自个动手。

不大一会儿,米泽端着几杯茶走进残破的花厅,给几人端上茶水,歉声道:“招待不周,还望二人大师与白贤侄莫要嫌弃。”

不管这两人是不是什么大师,便冲着他们劝下了自己夫人,也值得他以礼相待。

一番客套后,白洪心中想着贾瓒,便首先开口问道:“知府大人,那帮歹人说,长平侯要来,大人有没有什么消息?”

米泽苦笑道:“城破之后,我也困在了这里,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若非南安王说出,我也不知长平侯竟是要来。”

说着,他目光之中透出几分期待之意,心中也安定了些,不再对前路一片悲观。

贾瓒威名传遍天下,单单只是他要来的消息,便足以稳定人心。

见他也不知道,白洪很是失望的低下了头。

听到了贾瓒之名,僧道二人皆是蹙眉长思。

他们依稀还记得,师父曾提起过这个人。

这个妄图逆天之人,给他们二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