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府城墙之外,一道道云梯被搭上城墙,底下的叛军将盾牌举在头顶,拼了命的往上爬。
城墙尽是黑压压的人头,从上头望去,仿佛一群蚂蚁一般。
墙上的守军将煮沸的金汁倾倒在下面,恶臭滚烫的液体将墙下士兵烫的厉声惨叫。
女墙后面还有大量弓箭手,泄下箭雨,将下面的敌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战场后面,南安王此时也没了以往的风度,身上的蟒袍沾满了污渍,头发也有些散乱。
原本便很是肥圆的大脸此时更显油腻,正拼了命的指挥士兵攻城。
在联军身后,数十辆巨大的投石车准备完毕,一道道冒着黑烟的火球被投进了城内,在屋舍顶上炸开,燃烧起熊熊烈火。
然而,还未燃烧多久,便被城内早已准备好的百姓用水给泼灭。
这是一场矛与盾的对决,似乎不论联军如何进攻,城内始终都有办法应对。
战斗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中午,联军数次攻上了城墙,却又被顽强的赶了下去。
直到最后,南安王见己方损失惨重,却始终都未能在城墙上站稳脚跟,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鸣金收兵。
“呜呜呜”,厚重的号角声在战场上响起,联军如同潮水一般缓缓退去,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城墙上,一满身都是血污的高大男子喘着粗气,望着退去的敌军,长长的舒了口气,却又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笑脸。
口中笑道:“嘿嘿嘿,又多守了一日。”
此人乃长沙卫指挥使苏文山,长沙府的最高军事长官。
刚刚感叹了两句,有知府衙门衙役前来,带着些许畏惧与尊敬的躬身道:“将军,知府遣小的过来,向将军了解情况。”
“哼,他了解这些做什么?找个开城投降的好时机?”,苏文山带着怒意的讥讽道。
益阳府的惨状,着实将长沙府的这位知府大人给吓到了,生怕长沙府也步了益阳后尘。
早在南安王领兵进入长沙府境内之时,知府大人便已经张罗着要投降。
谁知苏文山却是一个犟种,说什么也不投,还率兵包围了知府衙门,以战时为由,直接将知府给软禁了。
只凭着手中万把人,在十几万大军围攻之下,硬生生挺了六天,到今日,都已经是第七天了。
靠着坚守城池,苏文山收获了城内百姓大量的拥护和爱戴,对胜利的信心也越来越大,甚至有百姓自发参与守城,这才有了百姓齐心灭火的那一幕。
可是光凭着一腔热血是退不了敌人的。
经过连日的大战,本就人手短缺的守军已是伤兵满营,还要靠着百姓才能勉强守住。
城内粮食饮水也所剩无几,这般下去,破城是迟早的事。
此刻苏文山满脸都写满了烦躁。
衙役见自家大人被嘲讽,愣是连个屁也不敢放,瞧他的意思也不欲再说更多,便讪讪的离去。
苏文山双手撑在女墙上,面无表情的眺望着城外联军营帐,双眸中夹着森然的杀意。
旁边的副将也学他的姿势望着营地,愁眉苦脸的叹道:“求援信早就放了出去,却连个影子都没收到,也不知在咱们城破之前,能否等来援军。”
“你怕了?”,苏文山怒目圆睁,厉声斥道:“便是没有援军,我等从军之人,也当做好誓死报国的准备。”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副将脖子一缩,也不敢跟他嘴硬,顺着他的话说道。
苏文山冷哼一声,又扭头望向大营,严肃的面容忽的一笑,神色轻松道:“其余各府郡援兵会不会来,本将不知,但……也就在这几日,长平侯一定会到的。”
副将眼前一亮,忙声问道:“可是大人联系上了长平侯爷?”
苏文山摇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若联系上了侯爷,还用得着这般着急上火?”
闻言,副将失望的哀叹一声,又是低下头。
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苏文山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灰心,本将方才可不是乱说,就在临近几日,侯爷一定会来。”
“小的还不知何事大人有了未卜先知之能”,副将难得的顶了他一句。
两人是同乡,互相之间关系极好,是以讲话也不像一般上下级那般拘谨,随意了些。
苏文山也不恼,乐呵呵的道:“这非是未卜先知,这是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言罢又鄙视的望着他道:“这也是为何我是指挥使,你只是个副将的原因,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副将隐晦的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道:“是啊,侯爷一来,咱们便胜了,咱们一胜,有的人不仅不会升官儿,说不准还得倒霉呢。”
苏文山原本得意洋洋的脸瞬间如吞了只苍蝇一般,很是憋屈和难看。
这副将所指代的,自然是他软禁知府一事。
大梁素来有重文轻武之风,虽是说带兵打仗向来都是武将的事,可知府才是一地的最高长官,便是发生了战事,按以往惯例指挥使也要受其节制。
他一个地方驻军长官敢软禁了知府的,这还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不论他如何守城有功,事后最低一个蔑视上官的罪名是没跑了。
别说升官,便是能保得住脑袋都是好的。
“唉,真他娘的憋屈”,苏文山重重的捶了下女墙。
这件事如乌云一般,这几日一直笼罩在他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立了功没奖励不说,还要有惩罚。
若不是他只想着如何保国安民,此时投了南安王的心都有了。
副官也是一声长叹。
他们俩都是因为家里穷吃不上饭,为了填饱肚子才参军入伍,硬生生凭借着自己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
像是今日这般的事,本就是知府本人的不是,一个朝廷命官未战先降,苏文山拿下他也是占了道理的。
可有些事,不是占了道理便能赢的,这位知府大人身后,可站着湖广布政使严文松。
有这般硬的后台,他完全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苏文山一个没有靠山的倔驴,拿什么跟人家斗。
两人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副官余光一瞥,忽的见远方地平线上,冒出了一大股黑压压的银子,隐隐绰绰的还能瞧见有军旗的影子。
具体写的什么,距离太远瞧不太清,却也不妨碍他心头一震,惊喜的拍着苏文山的肩膀。
“快看快看!那是不是长平侯爷来了?”
苏文山扭头望去,却见那队人马结成军阵,行动速度极快,却不见有丝毫散乱之感。
顿时咧开嘴大笑,神情激动的道:“是了,眼下在咱们附近,除了侯爷的折冲军,哪里还能找出这般训练有素的部队。”
转身朝着身边其他军卒大吼道:“咱们的援军来了,长平侯爷来救咱们了,快集结,所有人都集结,跟老子一起出城,干翻那群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