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出宫,其实挺麻烦,要有一系列的礼仪和大批的随行人员等。
永安帝对这些很是不耐烦,便直接换了身行头,微服与贾瓒一起出宫。
在皇宫门口上了马车,顺着天街前往城门口时,永安帝掀开车帘,望着街上热闹的人潮,面色露出几分的欣慰之色。
作为一个希望能有些作为的统治者,这种百姓安居乐业的场面,最是能让他高兴。
“自登基以来,朕许久都未曾出宫走走了”,永安帝感慨道。
贾瓒坐在旁边,笑道:“其实儿臣以为,为君者,不能一直待在深宫之中,还是需要时常出来,体察一番民情。”
“否则时间长久,于民间情形一无所知,便要又闹出何不食肉糜那般的笑话。”
永安帝点点头:“确实该是如此。”
对话进行到这里,他忽的住口,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依你看,如今天下最大的威胁,在于何处?”
贾瓒闻言,仔细思量了一番,道:“儿臣以为,当今于天下安宁威胁最大者,莫过于黄患之害。”
永安帝明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表情一滞,奇道:“为何?”
他以为贾瓒会说是东胡,或其他什么外族。
未想到他说的竟是内部的问题。
贾瓒表情沉静,缓缓道:“父皇,自前宋黄河夺淮入海以来,黄河河水所过之处尽成泽国,黄河、淮河沿岸百姓饱受水患之苦。”
“在此之前,两淮之地何其繁盛,前宋之时,仅此地赋税,便能占据宋庭税收三成以上,可谓六畜兴旺,物阜年丰之地。”
“然就在宋庭难逃之后,两淮饱受战火荼毒,黄河及淮河堤坝多有破坏,待黄河改道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自此两淮繁荣不再,百姓穷苦,动辄卖儿卖女食不果腹,苦不堪言。”
“黄患之危,还不仅限于两淮,河南各地也深受其害,不亚于两淮之地,万里良田为水患威胁,只能任其荒废,何其可惜。”
“黄患严重拖累了朝廷,如不能治理黄河,即便扫除辽东、草原,我大梁也难有盛世可言。”
贾瓒的一席话,不禁令永安帝陷入沉思。
黄患之害他也知道,但并未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今听贾瓒说来,好像真的是这样。
中原之地大部分都是平原,极其适合种粮食,本应是繁华之地,却因黄患之害,不得不成了贫苦之地。
如果黄患被成功治理,那该有多少土地可以被耕种,又能多养活多少人?
永安帝是个务实的人,他很希望能够做一番大事,千古留名。
以往他的目光都是放在了外部,现在回过头来才发现,若能在他任内治理了黄河,才是真正的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伟业。
其实自大梁开国以来,历代的皇帝都曾不同程度上尝试过治理黄河,但都因为极其巨大的投入而不得不放弃,只能尽力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
这么多年都不能建功,以至于天下人都默认了黄河不可能被治理,几乎下意识的忽略了黄患区百姓的苦难,任其泛滥成灾。
想要治理黄河,就得将重新引回原来的入海口。
可是几百年过去,原来的河道已经彻底报废,想要治理,就得重新开凿从开封府一直到山东济南府,这一路上千里的河道。
这种量级的工程,就是放在后世那也是个相当浩大的国家级工程,都更不用说现在。
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堪称海量。
想到其中的种种困难,永安帝深吸了一口气。
跟治理黄患比起来,好像收复辽东也成了个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过即便如此,永安帝也没有放弃。
如果很简单就能治理的好,那也轮不到他来了。
“此事朕心中有数,还得从长计议”,永安帝凝声道。
贾瓒点点头,朝他躬身一礼。
“父皇雄才伟略,爱民如子,臣代两淮、河南千万百姓,谢过父皇。”
与以往不同,这次他是真心实意的朝永安帝行礼。
黄河千百年来不能扼制,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如今永安帝下定决心要治理,不管成与不成,都足以让贾瓒发自内心的尊重。
永安帝笑了下,摆摆手,沉默了下来。
既然要治理,那就得考虑银子从何而来。
这种级别的工程,从江南那边抄出来的银子远远不够,还需要另想办法。
贾瓒也未打搅,让他自己去想。
其实即便永安帝不去治理,等他自己掌权后,也一样要去治理黄河。
只是他除了治理黄河,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如此一来便不能全身心投入。
现在有了永安帝出手,他也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去干别的事。
比如兴建更多的工厂,比如造船去美洲把土豆、玉米、橡胶、长绒棉、短绒棉等农作物的种子带回来。
等有了橡胶,他就可以把蒸汽机给搞出来,彻底引爆工业革命。
到时候也会反过来对治理黄河提供帮助。
这是两头都不耽误的好事。
车厢之中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马车缓缓行进,一路出了长安,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这才抵达了地点。
从马车上一下来,永安帝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在贾瓒的带领下来到了试验场,他一眼便看到了那门飞雷炮。
这炮的尺寸在后人看来已然相当不小,但在永安帝眼里还是过于袖珍了些。
“这便是你的新火炮,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永安帝不以为然。
“父皇莫急,待开上一炮,您便知道了。”
贾瓒嘴角含笑。
一如那日,炮手班开始手脚麻利的调整炮口,塞入炮弹。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前方远处的空地上,升起一道火球和浓烟。
足足过了两三秒后,爆炸声才传了过来。
永安帝隔着老远,望见地面上的巨大炮坑,表情很是精彩。
“父皇,儿臣这炮如何?”贾瓒笑问道。
永安帝冷哼一声,表情强做镇定:“马马虎虎吧。”
说着,他便举步朝火炮走去,留下贾瓒自己在原地轻笑。
真是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