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喻绷着脸,没理他。
江行之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他轻轻卷了袖子,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举起来擦了擦黎喻的脸,敛着眉,声音低低的:“戎羌现在忙着打京城,暂时注意不到这里,你还能走。”
黎喻已经试探着拿那把剑划了两下锁链,见那把剑对这个锁链一点用也没有,正焦躁着,忽的听见江行之的话,一下子恼了起来。
她一把丢掉了手里的剑,拨开了江行之的手,怒视着他:“我走,那你呢!”
黎喻被他气得不清,咬着牙:“你什么都算计好了,我不信你会不知道现在的局面。”
她盯着江行之,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你肯定留有后手对不对?”
黎喻注视着江行之的表情,语调渐渐快起来:“你肯定安排了人来接你走对不对?你肯定——”
江行之扬了浅浅的一点笑,慢慢冲她摇了摇头。
他口吻温和,神情平静:“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到底只有半年的功夫,他的时间心血全花在了与六皇子合谋,与戎羌联系,帮他们掩盖行踪上了。
更何况——
他冲黎喻笑了笑:“我是个坏人。”
“我引了战争。你知道战争吗?会死无数的人,会有无数的家庭流离失所,会——”
黎喻忽的伸了手,一把捂住了江行之的嘴。
他欺她瞒她,他骗文熙公主的感情,他帮助六皇子弑父弑凶,他招来戎羌,她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
黎喻闭了一下眼睛。
他害了一整个京城的百姓,可是戎羌进城,她第一个想的,还是要救他走。
黎喻喘了一下,冷冷盯住他:“你没有人在这边是吗?”
江行之微微点了一下头。
黎喻一抿唇,头也不回地出了牢房。
江行之愣了一下,然后他微微抬了头,目光下意识地追向了黎喻的背影。
她没回头,步伐迈得很快。
明明是他自己撵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一下子酸涩了起来,带着点儿微末的疼。
江行之抿了抿唇,想移开视线,还是没舍得。
他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江行之的视线一直追逐着黎喻的背影,一直到黎喻彻底消失在地牢尽头。
他有些怅然地盯了一会儿黑漆漆的出口,还是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垂着眉,静静注视着地面。
地牢的隔音很好,但是江行之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的哀嚎声。
他低着眉,轻轻扯动了一下锁链。
当年江家灭门,哭嚎声也是这个样子的。
从他卧病在床的祖母,到还在襁褓之中,只会啼哭的幼妹,那些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溅满了整个西市。
正午又如何?
鬼魂报不了的冤孽,他来做。
江行之轻轻拢了一下眉眼。
她已经走了,这座城也注定要埋葬了。
他这个罪魁祸首,便陪着这座城池一起——
江行之忽的抬起了头,望向了地牢入口。
黎喻捏着串钥匙,眉眼板着,呼吸有些急促,一路往他的面前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