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意思是,他构陷我与他私下见面时,我们相互之间谈好了条件?”
“这,是合理的怀疑。”
亓骁眠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看来,我今日不管如何解释,陛下都不会信我了,那陛下召我前来,是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这次的示弱,宣德帝不为所动,“你是我亲外甥,不能说处置就处置了,我扣下此国书不示于他人,就是在维护你。
咱们这么争辩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罢了,就给你一次自证的机会吧。”
“陛下说说看。”
“你去做华阳公主的驸马,亲赴大禹,你说你没有与大禹勾结,那就证明给我看,凭你的实力,应该能拿到很多大禹的情报吧。
大禹被大靖打败的那天,你就是大靖最大的功臣,到那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质疑你。”
前面扯了那么多的闲话,原来,这才是重点啊。日渐昏庸的宣德帝有这个脑子吗?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撺掇?想死不成!
宣德帝又开口道,“至于桑姑娘,女人哪有国事重要,你若实在舍不得,花言巧语几句,让她与你一起去,还能帮衬你呢。
至于名分嘛,情爱面前,名分算得了什么?等你功成名就之时,她得见天日,你身边那个位置,不还是她的吗?
不过就是委屈几年,若你动作快的话,一年也是有可能的。女儿家,都是很好哄的,你若不会,舅舅教你……”
亓骁眠怒火中烧,很想直接跟宣德帝撕破脸,甚至,起了念头想实施,目光四处扫动,定位龙卫的藏身之处,扫向蔡浊时,他示意亓骁眠稍安勿躁。
好,那就再等等,可态度还是要表明的。
“臣,不愿!”
意料之中,宣德帝这回倒是没生气,还笑着劝道,
“阿眠,你怎就不听舅舅的话呢?舅舅这般做也是为了你好,国书内容,不是那么好自证的,即便有我为你出头做保,依旧会有很多人不信你。
舅舅的法子,可是花费了很多心神想出来的,这也是回击大禹帝最有力的法子,他一篇文就让你落入这片田地,你不恨他吗?亲自动手夺了他的国,才最解恨!
阿眠,此事若做成,乃不世之大功劳,史书上你的篇幅,或许都能赶上太祖皇帝,舅舅可是羡慕得很呐,只可惜,舅舅老了,人家瞧不上……”
“臣,还是不愿!”
“阿眠,儿女情长要不得,你若执意为了她而罔顾国家大计,她,就留不得了。”
哼,说的好像你能动得了她似的。
“臣,依旧不愿!”
“阿眠,等你功成之时,你就是大靖的摄政王了,舅舅这身子也活不了几年,虽生了九子,却个个不中用,唯独那几个小的,性子还没歪,或许还能调教出来,舅舅是没命教了,只能指望你……”
“臣,就是不愿!”
“亓骁眠!好说歹说你就是不听是吧!”
“太祖陛下曾有言,公主不和亲,连自家女眷都保护不了,他嫌丢人,虽此条例没有记入明文中,可大靖代代君王,都谨遵恪守,陛下是要做打破条例的第一人吗?”
“你又不是公主。”
“让男丁入赘,更丢人!”
“你!你竟还敢骂朕!”
“替太祖皇帝骂的。”
“可朕让你做驸马,只是权宜之计,若能得到一国疆土,想来,太祖皇帝也是愿意的。”
“陛下,你又不是太祖,竟还无端揣测太祖心思,太祖乃顶天立地大男儿,最是坦荡一人。若得知后辈是用这种阴私手段成事,九泉之下,太祖如何能瞑目?”
“你这是在拐弯抹角骂朕的手段见不得人?”
“臣,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翅膀硬了,连我都敢忤逆!来人!勇信侯犯大不敬之罪,即刻押入大牢,无召不得探视!”
一遍喊出来,无人上前。
宣德帝怒,“蔡浊!温顺!连你们都要忤逆我?”
蔡浊跪,“陛下,请三思而行。”
温顺也跪,“陛下,您所谋之事,不宜声张,动静大了,对谁都不好。
勇信侯年轻气盛,咱们多劝着些,他总能理解陛下苦心,不如,就让侯爷先暂居宫中?”
被递了台阶,宣德帝表情松动了些,他也不愿做那逼人入赘之事,传出去名声不好,原本是希望亓骁眠懂事一些,自己请命,哪知他倔成这样。
正想顺着温顺的话,将人拘在宫中。
外头突然飘来人言。
“秦穆徽!你个王八dan,居然背着我,骗我儿子进宫,又逼我儿子入赘!什么破驸马,说的好听,实则就是没权没势,依附女子的软蛋。
不管是大靖还是大禹,驸马都不能入朝为官,我儿被你逼去后,大好前程都毁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道吗?你不过就是个舅舅,你有什么资格做他的主。
是,你确实曾看他可怜,照顾过他几年,可他过成那样,不还是你们造的孽?谁让你惯出了那样的妹妹呢……”
父亲?
亓骁眠控制不住自己上翘的嘴角,低头掩饰,他竟来了,还是在宫门外,破口大骂,声音中又用上了十足的内力,照这架势,应该整个靖京城都能听见吧。
蔡浊刚刚让他稍安勿躁,难不成,就是他给父亲送的信?
趁着陛下大怒,分散注意力之时,亓骁眠担忧的看了蔡浊一眼,蔡浊也只是善意的回了他一眼。
宫门外,霍启还在继续,“秦穆徽,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身后可是站了整个江湖,你想用我儿去讨大禹帝的欢心,还得看我们整个江湖同不同意!
现在,速速将我儿全须全尾地送出来,若少了一根汗毛,你今儿晚上小心了,千万别闭眼……”
宣德帝被门外那蛮子搅和的头疼欲裂,他突然扑向亓骁眠,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是你,是你喊他过来气我的?”
“我进宫前,并不知陛下找我何事。外头流言不少,应该是父亲担忧我,自己猜出来的。”
“你别以为有他护着你,你就能躲过这回,他的儿子比我还多,失了你一个,他又绝不了后,你对他而言也没多重要,不过就是觉得面子有失。
等你真的过去了,族谱里除了你的名,也就不涉及面子问题。哦,忘了,你还没进族谱呢。”
亓骁眠将自己的衣领从宣德帝手中拽出来,“至少,他现在是在护着我,而陛下,也因他而不敢再逼我,我父亲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陛下,我可以出宫了吗?”
“养不熟的狼崽子!”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陛下,莫失了本心。”
说完,亓骁眠不等宣德帝应允,站起身就往外走。
“混账东西!用得着你说教我。传令下去,褫夺勇信侯侯位,都察院由温顺主理,将他贬为庶民,不,贱民,直接贬为贱民……”
亓骁眠对宣德帝的叫嚣充耳不闻,反而觉得浑身一轻,笑着出了皇宫。
霍启扑上去,“爹的好大儿啊,爹来的及时吧,他可伤了你?”
“没有,我好得很,”亓骁眠在霍启耳边说道,“您刚开口威胁,他就怂了,放了几句狠话,我就出来了。”
“老子才不是放狠话呢,老子是真想宰了他!”霍启偏要将亓骁眠浑身上下摸个遍,这才放心,“你没事就好,咱们回家再细说。”
回去途中,看到了聚集而来的朝臣。
“勇信侯……”
明泽还没打完招呼呢,亓骁眠就笑言,“已经没有什么勇信侯了,我如今白身一个,诸位请便。”
再往回走时,又看到了路两旁的百姓们,他们眼中隐有担忧,亓骁眠不想连累他们,只做不理。
宫中,暴怒的宣德帝将蔡浊和温顺都赶出大殿,两人并肩守在外面。
温顺替蔡浊披上外衣,“这倒春寒的天儿,您何必出来遭这个罪,借着龙卫的眼睛,掌控全局便是。”
蔡浊满目沧桑,没应声。
温顺自顾自地说道,“您不是最忠心您那位宣德帝吗?竟还招来了亓家主,他那脾气,您自是知晓的,宫门口那一骂,您应该也能提前预料到,为何还要这么做呢。
难不成,您这就变心了?”
蔡浊无奈道,“勇信侯的本事,不只是现在看到的,若再让他成长几年,必是大靖定海神针般的人物。
眼见着就要起风了,万不可让勇信侯与朝中离心。”
“您倒是个清醒的,不似您那糊涂主子。”
蔡浊问他,“那你的主子又是谁?”
“一个好人,还嘱咐我要对你好。”
蔡浊这些日子累的很,已经没有心力去探究温顺背后的人,至少知道对方对大靖没有恶意,朝中有诸多忠心的大臣守着,宣德帝都说了,他不过是个阉人,那就只做好阉人的本分吧。
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都察院那边……”
“蔡公公放心,我懂,这大靖并不是宣德帝的一言堂,勇信侯要不了几天就会回都察院,除非他不愿。我啊,不过就是去走个过场,等事情了了,还回来与您做伴。”
温顺看向来势汹汹的朝臣,“也或许,去都不用去了。”
这日,朝臣们又拉着宣德帝闹了一出,宣德帝正准备改变主意时,却拿到了大禹帝的第二封国书,其中,对亓骁眠夸赞的口气,竟是略宠的。
之后,又见着了第三封,第四封……
这就有些过犹不及了,明眼人都能瞧出其中问题,可大禹帝似乎算透了宣德帝满腔的狭隘心思,这一封又一封的国书,坚定了宣德帝要惩治亓骁眠的心。
再有人在朝堂之上为亓骁眠说话时,宣德帝直接让他在皇宫中挨了打,打的还不轻,三十大棍下去,人已经快不行了,就这,还没完,五品官身直接被撸到了底。
一招杀鸡儆猴,朝堂之中总算是消停了些,宣德帝只顾着自己得意,却忽略了朝臣们看他的眼神。
都察院里,狼啸营的人已经退出,只留下一些原本的老人,他们面对温顺这个新上任的首领时,并没有欺生,反而是心生警惕,将事情办得不错。
这里个个都是人精,上头人的博弈,还是离远点好。
温顺上任期间,沿袭着亓骁眠的工作方式,还时不时的过来请教一番,亓骁眠也毫不吝啬,将其中细节讲的很细,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近了几分。
宣德帝私下里还有旨意,他让温顺利用都察院找亓骁眠的把柄,而且还是越多越好。
在温顺的眼中,宣德帝马上就要成为过去了,犯不着为他得罪勇信侯,便每日苦着脸敷衍,好在有一张巧舌,都给蒙混过去了。
不过,温顺出于好奇,还真就细查了勇信侯办的案子,看完后,不得不叹,真是个谨慎的人啊,案宗做的漂亮,一点漏洞都没有。
温顺除了每日看案宗,还对牢房中大姜的那些人感兴趣。
大禹帝的国书都堆成一小摞了,大姜那边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温顺谨遵宣德帝旨意,适当地对大姜团使了些手段,顺带着,还夹杂了些私货。
这日,他着一身新换的衣服,进入小馆。桑晴晓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温顺看着在小馆里忙里忙外的亓骁眠,不由地揶揄了句,“侯爷不当官后,适应地还挺好。
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侯爷这是在主打一个妇唱夫随吗?真是好一对璧人啊。”
亓骁眠请他坐下,又给他上了一桌子的菜,“满朝文武中,也只有你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接近我,你这新近的宠臣,屁股还没坐稳呢,别一不小心被后来之人给顶了。”
“不会,蔡公公帮我盯着呢。”
“蔡公公也是倒霉,竟被你给缠上了。”
“真心换真心,蔡公公的心跟明镜儿似的。”
互相调侃几句后,亓骁眠问他,“温公公还有哪里不懂?”
“我这次来,并不是因都察院的事来请教你……”
亓骁眠闻着他身上残留的血腥味,“动手了?够狠的呀。对方失血不少,你就不怕陛下事后责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