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用各种话术,安慰了自己足足一个多时辰,这才打开房门吩咐管家,按照布条所言,开始布置祭坛。
祭坛的所需之物,偏门、昂贵、稀少,其实,并不好找,管家大费周章后,还真就给凑齐了,实则,是都察卫提前放在了府中合理之处,好让大皇子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大皇子很满意府中下人的速度,时辰来临之前,特别的紧张,在心中演练了几十遍,真正做出来时,一身派头气度和动作,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府中四处都藏了人,不只是都察卫和龙卫,刑部、兵部、京兆尹等,都派了高手前来现场取证。
当大皇子明确说出要夺取宣德帝的命数,甚至,将帝王的名讳都给说出来了,众人不敢再拖延,纷纷显露身形,将皇子府中一干人等都给拿下了。
因来的人实在多,抓捕只是一瞬间,大皇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口中大喊了几句放肆,这才知道害怕,想找补几句,可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起兵叛乱再加上巫蛊之术,所咒之人还是当今陛下,他刚刚还喊的特大声,大皇子知道,自己完了!
心中惊恐万分,语无伦次道,“别抓我,我错了,刚刚说话的不是我,我感觉自己被人控制了。
放肆,你们把我给弄疼了!我是皇子啊,父皇的长子!
我只是被人蒙蔽了,父皇若知道你们胆敢这般对我,定会砍下你们的脑袋,为我出气!”
大皇子犯下重罪,被抓了个正着,可依旧没人敢按律例处置他,大皇子被关押了起来,他的结局如何,还是得等陛下醒来,或是,新的继任者上位。
宋依依在大皇子落网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温顺给了她一口薄棺。
她是此案的重要人犯,温顺却没有审问过她,一个不怕死,也没有任何牵挂的人,除非她自己开口,否则,只是浪费时间。而且,幕后之人是谁,已经查的八九十不离了。
亓骁眠接到桑晴晓的传信,从闻星轨口中得到实情,是大禹帝无疑。
知晓这个消息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将消息隐瞒下来,只因,消息一传出,便是国仇国恨,两国定会交战。
而宣德帝几次病倒,大靖国情动荡,实在不适合开战,更何况,还没有实证,大禹帝若倒打一耙,吃亏的还是大靖。
好在,亓骁眠还说,闻星轨已妥协,宣德帝不日会转醒。大家心中松了口气,继续耐心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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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亓骁眠接到消息的那日,哪怕已与宣德帝有了嫌隙,可他还是心软了,对方终究是护了他几年,虽守护之心不是那么纯粹,可他得到的也不少。
便当即行动了起来。
闻星轨入大禹后,就被大禹帝奉为座上宾,一应吃穿用度,与君王同等,大禹帝还曾与闻星轨秉烛夜谈了一整晚,第二日上早朝时,大禹帝阴了几个月的脸色,终于是转晴了,而且这种晴朗的情绪,一直延续至今。
之后,大禹帝又多次召见闻星轨,还为他大兴土木,建起了观星楼,楼建成之日,便是闻星轨登顶大禹国师之日。
一处观星楼,调动了大半个都城的人力,百姓连日不停歇,君王仍觉得不够快,又从其他州县调了人过来,还增加了百姓们劳作的时间,惹得都城中怨声载道。
亓骁眠从大禹帝的身上,看到了宣德帝的影子,难道,君王年长后,都会变得糊涂霸道吗?
大禹帝将闻星轨彻底捧了起来,同时,也加强了他身边的守卫,哪怕是大禹帝的亲儿子,也未必能见他一面。
不过,这难不倒亓骁眠。
他通过华阳公主的渠道,已将手伸到了闻星轨的守卫中,亓骁眠再次变换自己的容貌后,与手下交换,进入了守卫队。
那手下凭借着自己的机灵,竟还谋得了个送餐食的便利差事,亓骁眠送餐时,见到了几月未见的闻星轨。
闻星轨一如之前的姿态,除了睡觉,吃饭甚至如厕,手里都会拿着一个星盘,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亓骁眠刚一走近,闻星轨的星盘指针便开始自己转动,他皱起眉头看向亓骁眠,一眼就看破了他的伪装。
“城主此时找来,是担心我跟大禹帝泄露你的身份吗?那城主大可以放心,我不是多舌之人。”
亓骁眠与他对坐,看着星盘问道,“如何认出我的?就因这星盘的异状吗?”
闻星轨回他,“我这星盘向来听话,可每次城主靠近时,都会这样,我翻遍了所有书籍,都找不到缘由在哪里。
这还只是小动静,城主带桑姑娘入黑焱城那次,动静更大,指针转的都飞起来了,我实在安抚不住,便卜算了一卦,结果,闻家传承多年的星盘,就这么碎了。
二位的命相实在是奇怪,连我们闻家,都看不清,可见,都是招惹不得的大人物,闻家,叹服。”
亓骁眠闻言后,有点好奇,伸手摸了一下星盘,指针瞬间骤停,再松开手时,指针倒是不转了,原地颤抖了起来,抖的还挺厉害。
“我有这么可怕吗?”亓骁眠顺手弹了它一下,“你们闻家的东西,还挺有灵性的。”
闻星轨生怕亓骁眠手重给弹坏了,目光一直紧盯着,“城主,咱家东西不结实,不经玩。”
亓骁眠将手指叩在星盘上,进入正题,“宣德帝的事,跟你有关吧。”
闻星轨愣了一下,又笑道,“你们不是闹掰了吗?”
亓骁眠也不说是不是,只问,“宣德帝出事,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你们闻家干出这种缺德事,就不怕天道反噬?”
闻星轨苦笑,“怕呀,怎会不怕,闻家曾经就被天道抛弃过,黑焱城那数不清的苦日子,早就过够了。
若不是曾多次向上天请罪,得到的结果是隐有活路,我们闻家,早已是坟头遍地了。”
“活路?此次你得召出城,难不成,就是你们闻家的活路?”
“算是吧,每当面临选择时,闻家都会卜上一卦,卦象说可行,我们才会照做。
不照做的后果,城主应该也看到了,闻家吸取了惨痛的教训,天道难得网开了一面,闻家行事更加谨慎,绝不敢违逆上意。”
亓骁眠继续问他,“所以,你的意思是,夺宣德帝命数,是天道的安排?”
闻星轨细说,“做此事前,我卜了两卦。一问,宣德帝龙运还有几年,天道只回我,快消失了,二问,可否人为缩短宣德帝命数,天道没有回应。
可依据往常的经验,没有回应,便是不反对,闻家可以做。
想来,闻家做此事,应该不会影响大局。
而且,即便我们闻家不做,大禹帝应该还会找别人,天下会卜算的,也不只是我们一家。
大禹帝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媒介便是他翻阅一本古书提前准备的,只可惜,他没有激发媒介的本事,要不然,哪儿还轮的到我们闻家出手啊。”
亓骁眠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若我让你现在就停手呢?”
“城主令,闻家定当听从,只是,之前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了,宣德帝命数有损,已成事实,还请城主莫要怪罪。”
亓骁眠还真就对他轻拿轻放了,并让闻家当着他的面,解除了对宣德帝的命数剥夺,一通操作,看起来倒是挺简单的,也不知效果怎么样,还是得等大靖回传确认消息。
正事办完,亓骁眠闲话道,“你这些日子过的还挺风光的呀,那观星楼规模宏大,大禹帝可是下了血本!”
闻星轨长叹一声,“我不过是他推出来的幌子罢了。那观星楼,是为他自己建的。
刚刚不是跟你提到了一本古书吗,大禹帝将其视作神明的恩赐,日日研读,学得了些皮毛,夜间抬头观星,误打误撞的,竟还真的被他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那颗帝王紫微星。
只可惜,星光晦暗,大禹帝大惊失色,又从古书中,找到了破解之法。
大禹帝打算用观星楼登高,缩短自己与星空的距离,再通过观星楼为媒介,由我激发辅助,让他得到一次与上天沟通的机会。”
“这方法靠谱吗?”
闻星轨不好评价,“我没亲眼看到古书,单看大禹帝的做法,可见,书中还是有一些内容的。
若城主实在好奇,以城主的本事,或许可以拿到那本书,我看了之后,应该会有定论的。”
“啧,你这是在指挥我做事呢?”
“不敢,这只是个小建议。”
亓骁眠也不说做不做,又问他,“大禹局势如何?”
“乱,但比大靖好,大靖秦氏江山,可能会易主。”
亓骁眠听了这话,倒不觉得意外。
“你再帮我问问上天,大禹下一任君王,是谁?”
闻星轨回道,“这事我早已问过,上天回复,顺其自然。”
“呵,说了等于没说。那你奉我为城主的事,可曾问过上天了?”
“自然是问了,上天回复,此事有利于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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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骁眠回信后的第四日凌晨,宣德帝总算是醒了过来,眼睛虽睁开了,脑子却有些糊涂,好大一会儿,都认不得人,太医们这回总算是给力了一次。
一直折腾到大中午,宣德帝总算是认得人了,可他的身体十分虚弱,一开口就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蔡浊下意识的就想说出实情。
温顺出手拉住了他,明泽更是向前一插,占据了蔡浊和宣德帝中间的位置,只讲了大皇子做出的糊涂事,却只字不提此事背后的大禹帝。
还是那个缘由,两国之间暂时不能开战!
宣德帝果然生气,可骂了好几声逆子后,依旧做不出杀子的决定,大皇子逃过了一劫,同样被贬为庶民,却没有三皇子幸运,他被判了个终身监禁,囚禁于京郊的一处院落里,死后,更是连葬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宣德帝醒来后,不知事的百姓们松了口气,靖京城的治安放松了许多,四处城门,又恢复到之前的进出规则。
可朝中,局势却更加紧张。
尤其是在朝臣和众皇子见过脸歪口斜的宣德帝后,大家心里都明白了,大靖急需新的继承者。皇位之争,摆到了台面上,也唯有左右相,不为所动,只做那最坚定的中间派。
桑晴晓也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温顺还曾借着公务之便,过来催促她呢。
“唉,今年气候反常,四月底还大寒了一次,花开的晚了些,不过也快了……”
温顺不大明白所谋之事与花开有何关联,随后,说起了宣德帝现状,“如今,总算是能顺畅说话了,可那张丑脸还是吓人的很。
他急于抓权,权衡之下,倒也不畏惧旁人的眼光,坚持每天上朝。
却又变态的以此挑刺,觉得谁眼光盯着他不舒服,就直接定了个大不敬的罪名。光是这个月,我都因这可笑的罪名,抄了两户官家了。”
“恭喜,国库又丰盈了。”
温顺叹,“不是每一个被抄家的官员都是贪官。左相暗中找到我,让我帮忙保住几个,我也只能在刑罚上放放水,两位相爷又在朝中使力,命算是保下了,可一个流放的罪名却跑不掉,唉,总之,乱得很。”
也确实是无妄之灾。
桑晴晓心中叹息了好一阵,转头问老藤,“要不,咱们还是再施点肥吧?”
老藤翻白眼,“那地儿之前埋了什么你不知道啊?普通肥料的肥力,能肥过它?”
也是。
桑晴晓又说,“要是种早点就好了。”
“种早点就被冻死啦,你以为那种子好找啊?
你不是偷偷给宣德帝喂过丹药了吗?他虽一脸死相,可我那丹药给力呀,够你等到花开啦。”
大半个月后,桑晴晓早起时,就闻到了一股淡香,喜道,“花开了?”
老藤点头,“只开了一小部分,花香还不明显,再等几天,我再略施些小术法,确保香味集中飘往靖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