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朕,最后一次召见你了,回吧~”
大禹帝合目时,还能听到华阳的哭泣声,“就不能让朕走的安生些,影末,送出去。”
影末再回来时,大禹帝依旧在强撑着,显然是在等他,影末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奴,不放心您,也习惯了陪在您身边,您别留奴一人在这世上……”
大禹帝叹,“活着多好啊,朕想活,还活不了呢。留下你,也是在替朕办事,怎么,你也欺负朕即将薨逝,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影末忙跪拜说,不敢。
“你替朕守住大禹,朕留给你的旨意好好收着,若华阳不行,你依旨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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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盛京城百里处的颖州,颍河主脉穿城而过,又在颖州城内,分成不少小分支,是普遍干旱的大禹朝中,难得的水流丰沛之州,更是有一条人工开凿的运河,从颍河引水至盛京城,其丰沛程度,供两大州,及沿途州县的百姓用水,绰绰有余,被大禹朝称之为“母亲河”。
如今,正是盛夏时节,按常理说,夏季的雨水,总是要多一些,可今年,烈日当空,气温拔高,更是入夏以来,一场雨都没有下过,连往年表现优异的颍河,也大受影响。
只主脉里,还留有浅浅的河水,分支和运河,早已干涸。
大禹帝自顾不暇,几项政策,收效甚微,几处州县为了找活路,正在商讨,是不是让百姓们先迁徙他处。
计划谈到一半,就暂时搁置了,只因,巨石正被运往盛京城。
巨石的传说,神乎其神,其许愿的奇景,被很多人证实,便有百姓发声,为何不试着向巨石许愿呢。
一语激起千层浪,若真有奇效,谁愿意举家迁徙四处折腾呢?
巨石运输的路线,原本是不途经颖州的,数万百姓出动,当地官府默许,直接去往其他州,要将巨石给“请”到颖州。
其中曲折和纷争,就不说了,总之,还真就让他们劫道成功,颖州百姓们,一路请一路拜,直等到了颖州地界,巨石才有了反应,或许是所有人的请愿都一样吧,即便此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巨石也不得不答应。
巨石答应后的第一天,水流不增不减,第二天也是如此……
百姓们渐渐焦急,吃喝拉撒睡都围着巨石,周围气味和场景,实在不怎么好~
霍启和弥刹正隐在不远处。
“第几天了?”
霍启待的无聊,耐心被一天天的耗尽。
弥刹回他,“第五日。”
霍启冷哼,“估计是没招了,偏要把自己营造成救苦救难的慈悲大菩萨,这下好了吧,不灵了。”
霍启嘲笑的同时,百姓们也颇有怨言。
弥刹听着这些咒骂声,言语中肯道,“百姓们要的,确实是有些多了,若想解决农田及个人用水问题,隔几日下一场大雨便是,晓晓的符文,应该就可以做到的……”
霍启评说,“比较费劲,主要是好几个州呢,地域比较广。你可别菩萨心肠,给她揽事啊。
天道轮回,有果必有因,该他们受罪,若晓晓贸然出手,没准儿,还会沾上因果呢。”
弥刹点头,“你说的是,我只是感叹百姓们有些贪,他们竟要求巨石,将颍河水位恢复到往年最丰盈的状态,并祈求颍河数百年不干涸。”
“确实是有些贪。”
吐槽完后,霍启又幸灾乐祸道,“要求不难,不足以突显出那魔的本事啊,谁让它喜欢出风头呢。”
弥刹口中呢喃着,“魔?真的是魔吗?咱们都离得这么近了,你感受到魔息了吗?”
“还真没有,或许,是他太会遮掩了。”
“可,咱们一路行来,更是近距离跟随了数日,您老曾经可是大魔王啊,都没感觉出一丝一毫,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实力或许比你要强上许多?也或许,他并非魔……”
霍启神色不大好,“比我强的,可没几个,我的记忆中,他们都没什么好下场,我能存活至今,苟的很艰难,他们应该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吧。
而且,那几位的气息,我很熟悉的,巨石内部,却是个极陌生的存在。”
弥刹继续分析着,“魔胎一事除外,巨石所做之事,实打实地让百姓们得到了好处,并且,目前为止,不求回报,若真是魔,有这么好心?”
“你也说了是目前为止,没准他就是在布局,而且还是个大局,一旦时机成熟,打的你一个措手不及!
更何况,能种下魔胎的,不是魔又是什么!你也别纠结,等着看颍河何时来水吧。”
巨石周边,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烈日曝晒下,一部分年老体弱的,已经奄奄一息,官府运来吃喝做支援,同时也在一遍又一遍的劝说人们别一直守着。
没人听从,固执己见,坚持以命做du,有点像道德绑架那一套,这固执劲儿,谁见了都得瑟瑟发抖吧。
第五日深夜,巨石还真就抖了起来,随着一声巨大的“啊湫”声,地都跟着一起震动,远处轰隆渐近,约一刻钟后,就看到了一条白线,奔涌而来。
霍启惊道,“还真来水了!”
百姓们围着巨石欢呼,水位极速上涨,分支中,也出现了涓涓细流。
约一个时辰后,涨势停了,百姓们也停止欢呼,甚至还有人质疑巨石,“怎么就这点水?都不好行船,还怎么做河运生意啊。
最好是水流再充沛一些,再冲出几个分支,颍河连接的州县越多,咱们就挣的越多……”
霍启和弥刹深感无语。
这还叫少?!
河流从见底的状态,填充至最高水位线的一半,已经足够沿途百姓们取用了。
可百姓们似乎仍不满足,围着巨石又开始跪拜,不答应他们不罢休的那种,官府们也知过犹不及,上前劝阻,却被粗暴的推开。
这下,连霍启都看不过眼了,正准备说些什么呢,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人们瞬间被淋湿。
欢呼声再次响起,没持续多长时间,就将围观的人们给劝退了,实在是雨太大,水帘砸在人身上很疼,还很冷。
霍启和弥刹也随着人群后退,选了个无人的拐角处,用妖力遮挡住风雨,霍启没出手,不想打草惊蛇。
大雨足足下了一夜,还真就将颍河给填满了。
雨停时,恰日升,人们又聚在大石前,恭维了一番,显得有些敷衍,就急着转身去往河边,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倒是霍启和弥刹,又站回到之前的位置,观察着巨石。
它,似乎,小了一圈,皱巴了一圈,光泽暗淡了许多,显露出拟人般的颓废。
两人又走近了些,发现石头上裂纹遍布。
霍启看到这一切,再说不出讥讽和幸灾乐祸的话,他神色未明地凝视着巨石,“还真是有求必应呢。”
同时,他内心也生出了质疑,这,真是魔吗?哪怕其表现出的慷慨无私,是为了背后的谋划,可这付出也太大了。
巨石离盛京城还有百里之遥,以它目前碎裂的状态,真的能坚持的住吗?
弥刹靠近巨石,抬手摸了摸,里头的气息不如之前强劲,而且,没有感觉到恶意,他将感受反馈给霍启,霍启也抬手探查,还试探着放出了些魔息,手上立刻得到了反馈。
竟是,在亲近他?还传递出类似委屈的情绪?
“果然是个魔崽子,”霍启面容严肃而犹疑,“这崽子难不成是个傻的,又或是,是被你们这些慈悲人给忽悠了?”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打算再继续观望。
颖州事了,队伍总算可以继续前进了,为了赶路,也为了避免又被人半路截胡,运送队伍打算借着颍河顺流而下。
他们在巨石外弄了些遮掩,又撤销了一部分人员,打算低调前行,可耐不住巨石在颖州一战,名气更大,中途还是被人截胡了几次,好在对方愿望都不大,巨石挑拣着实现了几个。
一路跟随着的两人发现,经颖州一事,哪怕巨石只是略施术法,伤害也是倍增的,石头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多。在夜深无人时,霍启还能听见巨石传出的抽泣声。
听的烦了,他避着人将巨石训斥一番,“人家说什么你都答应啊,就你烂好心!真是丢尽了魔族的脸!”
可训斥无用,它似乎,听不大懂……
霍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转头瞧见看热闹的弥刹,脸皮微红,“我就是闲聊几句,它这样的状态,没等到盛京城,或许就出事了。
还除魔呢,如此蠢笨的魔,不等人家动手,他自己就将自己给作死了!”
霍启怒气冲冲,颇有些长辈训斥小辈时,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弥刹出手帮忙,也不知用了何手段,让巨石周围升起一道浓雾屏障,旁人近不得,他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霍启的脸色这才好了些,“此事诸多蹊跷,这蠢货,还杀不得。”
“我早就感觉不对,偏你信誓旦旦,打脸了吧,现如今,你倒是护得紧。”
霍启回道,“满足民之所愿,虽对本体伤害不小,可他赚足了功德,若行无大错,不管身份是人、妖还是魔,不该是被诛杀的结局。”
弥刹认可地点了点头,“可晓晓那边传来消息,大禹帝已经等不了了,巨石抵达之日,就是它的死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紧急传信,桑晴晓看到传信时,沉默了。
亓骁眠把玩着信件,“呵,这事儿闹的,弥刹心生怜悯也就罢了,我那父亲竟也掺和进来。
可需要我陪你走一趟?”
桑晴晓摇头,“大禹帝催得紧,队伍日夜兼程,要不了两天,就将抵达盛京城,我一来一回只查事,反而耽误时间,而且,也不是非我不可。
倒不如,我就在都城中,做两手准备。
大禹帝曾借影末之口传话,让我帮忙完善观星楼阵法,或许,我能在阵法上动手脚,给那巨石,留条生路。
你再去宫中,与大禹帝周旋,尽量争取些时间,哪怕是隔一天也好。”
桑晴晓当晚进入了观星楼,闻星轨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就在楼外等着,非要跟她一起进去,桑晴晓推脱不了,只好带上他,进了楼里,他倒也识趣,没再用眼睛紧盯着她,似是有自己的目标。
桑晴晓怕他捣乱,派老藤偷摸跟着他。
不一会儿就来了反馈,“他拿着个本子,也不知是在记些什么,好在还算规矩,没有乱动。”
“左不过是些风水阵法,你继续盯着。”
桑晴晓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掐指计算,心中不由地感叹大禹帝玄学上的造诣,这也无形当中给她的任务,增加了难度。
这风水阵法不仅得改好,还得改的让人瞧不出来,尤其是碰上大禹帝这么个聪明人,就更得小心对待了。
既然要给巨石留生路,那大禹帝那边,是不是也要留一条呢。
诸多需要考虑的事情,让桑晴晓滞留楼内,直到第二天傍晚,还未出去。
“你,在做什么?”
正沉思呢,身后声音传来。
桑晴晓呼唤老藤。
“呃,不好意思,打了个盹儿~”
所以,就给了闻星轨机会来偷看?
“呵,真不靠谱。”
桑晴晓头也未回,严肃道,“你瞧出什么了?”
“似是,有悖于大禹帝的意愿。”
“我都用这种口气跟你说话了,你应该回复我,什么都没看见,或是直接懂装不懂。”
“桑姑娘,我跟你是一头的。”
“呵,不好说。”
闻星轨上前一步,与桑晴晓并立,目光紧盯着壁画里的玄机,“姑娘好手段,只轻轻一点,就破局了。本是必死之局,如今,却有了活路。
只是,就让大禹帝在这阵法里死去,不好吗?”
“你跟他有仇啊?”
“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该是合到一起的时候了。”
“哟,你管的还挺宽。”
“天象示意,当顺应天道。”
“那天道有没有告诉你,你今日得死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