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走后一周。
我因为齐老给了一个项目去了敦煌,在风沙里滚了一周,这才将考察报告写好递了上去,齐老对我的考古报告很满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茴,这几天辛苦你了,这样吧,从后天起,你就休息,石窟佛像恢复的工作我来做,好吧。”
“齐老,我没累……”
齐老板脸,不高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让你休息你就休息,只有休息好了,你才能更好的投身工作之中。”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呀和老江一个德行,每次拿到一个项目就废寝忘食,我告诉你小子,这样下去可不行,你这么不顾命的进行下去,非得将身体搞垮不可,小茴,人只有活着才能干更多的事,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行了,我话说完了,一会你将资料交给小陈就回去休息。”齐老三两下驳了我的辩解,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我点了头:“那我回去了。”
“去吧!”
齐老微笑着说。
出了考古所,我开车去了德爷那一趟,德爷正在听戏,听到脚步声便抬起眼,看到我,德爷坐直了身子:“宝小子来了。”
“德爷!”
我恭敬地喊了一声。
德爷拿起紫砂壶嘬了一口,问我:“今个怎么有空来德爷这了,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
我摇头,抬头看着精神铄历的德爷:“今天来这,是希望德爷能给小宝答疑解『惑』。”
“这倒稀奇。”
德爷忍不住笑了。
他整了整身上的黑『色』对襟绸衣,看着我随口道:“说吧,你想问什么又要德爷为你解什么『惑』,只要德爷知晓的,一定解你的『惑』。”
“刘川和您什么关系?”
德爷手一顿,可很快便恢复:“没什么关系,以前见过几次,是个不错的人,怎么,你小子怎么想起问他了?”
“他一个月前回北京了。”
“哦。”
德爷哦了一声:“他回来了。”
“德爷,我想知道全部的事,想要知道小癞叔去新疆做什么,想知道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又为什么扯我入局。”
德爷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说:“宝小子,还不到时候,等到了时间,德爷会将所有的事亲口告诉你,你现在要做的是待在北京,哪里也不要去,等结束了,你自然会知道。”
“……”
我心里难过。
德爷说了两句便打发我出去,我浑浑噩噩出了德爷的院子,回到家,母亲正在纳鞋底,看到我回来,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小宝,你回来了。”
“妈,我困了要去睡一觉。”
“困了,那就去睡。”
我假装没看到母亲脸上的担忧,进了东院,关上门和衣躺在床上,我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那隐藏的疼顿时倾泄而出。
这一个月来,我整天从凌晨五点忙活到第二天凌晨三点,而且自从西藏回来,我特别害怕睡觉,害怕一闭上眼睛,那死一般的沉寂侵袭整个神经,害怕面对瑶瑶已经不在的事实,害怕耳边那一声声如银铃般甜甜的茴哥,害怕那入骨的孤寂……无限的恐惧,加上黑暗、静寂和乍醒过来的幻觉,使我的心冰凉了,那神秘而又恐怖的一幕,吓得我魂不附体,屏声静气,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脑海里还是那声茴哥,那俏丽的脸……
醒来已经是下午。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敲了敲发木的脑袋。
好一会儿,那绝望才慢慢撤去。
我坐在椅子上,整理着书桌上堆满的书籍,忽地一本书里掉出一封信,那信似乎有些日子,日期还是三个月前。
我拆开信从里面取出写满文字的信纸,当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我忽地愣住了,颤抖的看着这熟悉的字,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茴哥,东哥:
当你们看到写封信的时候,估计我已经不在了,其实要去那里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能活着回来,说到这里,你们肯定会说我胡思『乱』想。我知道你们是真心对我好,可我却不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我就在利用你们寻找自己的秘密,当时连江叔叔也瞒过去了,我心里有些得意。
可后来越是寻找自己的秘密,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从血岭回来,我特意查了好多资料,可没有找到任何答案,再后来我们去银川,去那传说中的地宫,我忐忑不安,害怕,当看到那熟悉的红『色』漆棺,我好像找到了答案,阳子哥说我是亡者,在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看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从银川回来后,我发现自己的胳膊上也出现了那暗纹,和老爷子胳膊上的一样,我恐惧,想方设法的去逃避,可它已经找上我了,在午夜里它在我的脑海里翻涌,它让我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任务,我想过逃到美国,想过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你们,可我不能。
我知道东哥喜欢我,可我不能回应他,我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我不想让他承受我的痛苦,不想让他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也许你们会怪我,可我已经没了选择,没了未来了,所以请你们原谅瑶瑶,原谅我的自私……
茴哥,对不起,瑶瑶只能陪你走到这了,接下来的路只有你自己走了……”
看到最后一个字,眼泪打湿了信纸,眼前一阵模糊,胸口像是有万千斤的石头压着,那口气喘不上来,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碎断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钥匙窜出了考古所,跳上停在门口的车往东子住的地方极速驶去。
因为激动,车子差点撞下护栏,好不容易到了东子住的地方,我踉踉跄跄地下了车,一口气跑到了五楼,一脚踹开东子家的门,将醉生梦死的某人揪了出来。
“茴子,你怎么来了?”
我上前就抽了东子一巴掌。
东子被打懵:“马茴,你他妈抽什么疯?”
“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看看你这幅鬼样子,若是瑶瑶……瑶瑶知道了,她该有多伤心难过……”
东子仿佛被踩到了尾巴:“别给我提瑶瑶,老子什么样不要你管,再说了,我他妈谁呀,老子让你管老子了吗啊……”
“砰!”
我一拳打了上去。
这一拳下去,东子的鼻血迸了出来。
他暴怒地看着我,咬紧牙怒道:“你他妈脑子有坑是不是,老子招你惹你了,你下这么狠的手……”
“你给我出来。”
我拽着东子下了楼,并将他塞车里。
“你干什么?”
东子『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一脸愤怒的盯着我吼道,我踢了他一脚,将那封信甩在他脸上骂道:“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他妈的再问老子要干什么?”
东子拆开信,呼吸顿时一窒。
那拿着信封的手一个劲地抖,像是害怕什么,他慌忙将信合上,眼圈竟红了。
我瞥了东子一眼,不由地冷笑道:“怎么,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东爷也会害怕,你难道不想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
“怕,老子是怕……”
我猛地一踩刹车,车身顿时跳了起来,后轱辘翘了起来,东子没有防备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血顿时流了出来。
“马茴,你他妈的有病是不是?”
『摸』到额头上的血,东子顿时破口大骂。
“我他妈的还真有病。”
我将车停在路边,一把拽住东子衣领将其扯了下来,一拳一拳的招呼,东子见我不客气,也发疯了似得抡拳。
我们扭打在地上,两个谁也不肯松手,东子的手掐着我的脖子,而我的手扯着他的耳朵。
因为都用了劲,我被掐得直翻白眼,而东子的耳朵也被我扯出了血,我一脚踹在东子的心窝,咕噜一滚从的上爬了起来,东子愤怒的瞪着我,身子发起抖来,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牙齿和牙齿,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
“痛快,再来!”
我抬脚便是一脚,东子的门牙被我踢飞了,血水糊了我一脸,东子爬起来,我踹过去,他再爬起来。
我又踹了过去,直到两个人没有力气再来,便瘫躺地上大笑了起来,笑得像两个大傻『逼』。
“哈哈哈……”
东子喘着粗气,胸腔里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多久了,两个月了,这小子终于开怀大笑了。
我听着那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的东子要回来了,我看着头顶的太阳,心里发出一阵笑声。
那天我们去了后街的火锅店,喝了整整一箱的烧刀子,那天东子又哭又笑,扯着嗓子狂吼了一夜,
他清醒地看着我,嘴边旋开苦涩:“一个是永恒的孤独,一个是被人指责,这两个痛苦你会选择哪个?”
会选择哪个,也许我会选择被人指责,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清醒的活着,才能不会忘记那刻骨铭心的画面。
东子说他也会选择被人指责,因为那样他才会被瑶瑶记住,才会让瑶瑶埋在自己的心里。
那一天我们睡在后街的长椅上,指着彼此狂笑,也许在梦里,瑶瑶还会来找我们,会甜甜的喊我们茴哥,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