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间,走出五六十里路。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再走十几里,先听到一片震天的喊杀声从前方传来。
无心加快脚步,又走数里,凭借敏锐狼眼,隐约看到前方一座城池,脚下大路穿城而过。
这城池左侧靠河,右边依山,恰将大路死死堵住。
莫非这里就是建州后卫了?
那么厮杀的定然是于大哥和顽兵无疑。
他几步到了城墙之下,放声大喊:
“于大哥!”
“胖二!”
喊了数声之后,方有一个满头满脸是血的士兵从城墙上探头,将他细看一番,终于认出,激动的哭喊:
“魏公子!是奄王府魏公子!”
“援兵到了!我们有救了!”
随着士兵喊叫,又有几个血人扶着城墙起身,也来看他。
一旦看清,有的振臂呐喊,更多的则是激动大哭,并乱纷纷冲城池里喊:
“魏公子来了!魏公子来了!”
城内立刻一片欢呼。
但很快,有几个血人意识到不对,极力远望他身后,不见另外有人,忍不住问:
“魏公子,只得您一个人么?援兵在哪里?”
他尚未弄清情况,焦急问:
“这里可是建州后卫?于大哥和胖二在城中也不?”
城上士兵哭的越加凶:
“公子,建州后卫已经被顽贼占了,这里是三土河千户所。”
“我们抵挡不住顽贼,于孛堇带着我们一路退守到这里。”
听闻果然是于满柱的人,无心更加着急:
“直,还不快让我进去!我去帮于大哥厮杀!”
“呜呜呜……”答话的士兵哭的惨绝人寰:
“魏公子,于孛堇他已经……”
另有士兵大喊:
“打开西面城门,放魏公子入城!”
这句话虽然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但无心听出不妙,不由的浑身颤抖。
他深深吐气,调整着抖动不停的身体。
很快,城门打开。
才开一条缝隙,他立刻钻了进去。
狼眼四顾,此处叫做城池有些勉强,其实就只是两道长长的石头墙,连接河与山。
两道石头墙之间,一个长而狭的空地。
城门也只得两个,一东一西。
他进来的,是西城门。
那边正在厮杀的,则是东城门。
此时,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伤兵。
西面城墙根儿下,蹲着、卧着、坐着许多哭哭啼啼的老弱妇孺,此时都泪眼汪汪看着他。
再看东面,约有千余人,分为三队。
一队在城墙上,不停将石头、树木朝下扔、砸。或用木棍、长枪,将试图登城的敌人打落。
一队在南边石山附近,拼命挖掘石头。
一队负责将挖掘下的石头运送到城墙之上,供给第一队士兵充当武器。
无心一眼看到运送队伍中一个丈高的身影,不正是胖二?
他朗声大喊:
“胖二!”
彭二子左肩上一块石头,足有五六百斤。右手夹着一块,也有二三百斤。
听到有人喊自己,猛回头,一眼看到无心,当时大嘴一咧,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是我朋友哦!”
无心大步上前,左手仍持着铁枪,右手接过彭二子肩上石头:
“胖二,于大哥呢?”
彭二子腾出了左手,只是拭泪,迟迟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无心又问了两遍,彭二子这才指着城外:
“那里哦。”
无心扛着石头,步上城墙。
通过刚才士兵的话,他已经断定于满柱凶多吉少,只是想和彭二子确定一下。
让彭二子这样一指,他希望重燃:
“难道于大哥还活着,正在城下与人厮杀?”
几步登上城墙,他由近而远的看。
城墙之下,约有数百顽兵正在爬墙、撞门。
顽兵之后,距离城门大约三里之外,大路正中处,立着四根“十”字型的木头。
四根木头上,四具尸体。
无心看清那四具尸体,顿时胸口一阵剧痛。
四具尸体从左往右,依次是于满柱的爹、于满柱、莲儿和他们的老娘。
每根木头两旁都站着顽兵,正用手中皮鞭不停抽打尸体。
莲儿身小体弱,皮肉自然细腻,细腻皮肉哪里禁得住这样抽打,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好多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们老娘身上的衣物皆被皮鞭抽碎,几乎是赤身。
四具尸体之后,另有数百顽兵,懒洋洋散在路边草地上,如看热闹一般,笑嘻嘻看着前面一百多顽兵攻城。
似乎在他们眼里,这并非攻城、杀人,不过是游戏而已。
无心望着于满柱一家四口的尸体,肝火暴起,将肩上巨石狠狠朝下方砸去。
下面试图爬墙、攻门的顽兵仗着一副铜身,根本不惧怕箭矢。轻一些、小一些的石头,也无法对他们造成丝毫损伤。
万万不料,头顶突然扔下块五六百斤大石,登时将七八人砸成了七八堆烂铜。
狼眼血红。
无心指着于满柱一家四口的尸体,怒吼道:
“人已是死了,为何还要将他们的尸首如此羞辱!?”
“还来!”
草地上看热闹的顽兵队里,一个壮汉见七八顽兵成了烂铜,不由起身,抬头盯住无心。
无心也注意到他,观瞧他模样,应是个官长无疑。
那官长盯了会儿,抽刀在手,慢悠悠到了于满柱的尸体之下,一刀将木头斩断,尸体便掉落在地。
他再次挥刀,将于满柱斩首,随后拎着头颅,狠狠在面颊上吐了口吐沫,接着高举头颅,冲无心喊道:
“小杂种,你有本事,自己来拿!”
无心紧握铁枪,就要跳到城外。
彭二子一把拉住:
“朋友,不要冲动哦!”
无心并非冲动,他和孟清霞一样的小心谨慎,他已在瞬间分析出了当前形势。
见彭二子还没有看清形势,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胖二,我们现在唯一的攻击方法,就是扔石头砸他们。”
“可从山上挖下来的石头,太小了,没用。太大的,我们的小兵又搬不动。”
“而且,那山其实也是我们的城墙,继续挖下去,等于自毁城墙。”
“更可恨是这些铁皮猪狗分成了两队,一队攻我,一队歇息。这一队累了,那一队又来攻。我们却始终不得歇息,待我们力气耗尽之时,便是城破之时。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唯有出去与他们厮杀,否则等死罢了。”
彭二子还是拉着他不放:
“杀不过哦。”
“杀不过?”他推开彭二子的手:
“我和我姐儿,刚刚还杀了好几百!”
“你们在城里等着,待我叫你们时,立刻出来帮忙!”
说完,他双手持枪,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