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承喉间蓦地发紧。
并非是他不愿让她踏进他另一个世界,而是他那个世界都是血腥,他不愿让她沾染上。
喉结滚动了好几次,几欲脱口而出,然最终还是把鲠在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空间压抑的安静,盯着天花板的眼睛一阵发酸,杨顾离轻轻抬起一只手放在额头,之后手指一根一根往下挪,覆到眼角处,悄无声息的抹掉眼角溢出来的湿雾。
指尖刚染上泪水,旁边的男人忽然侧起身躯,伸出胳膊,抱住了她的小脑袋。
杨顾离的手指微僵,没敢动弹。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别胡思乱想,从你六岁那年,就已经走进我的世界了。”
杨顾离再次僵住。
耳后继续传来男人情深款款的声音:“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了。”
他说的是: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了……
这句话,怎么越嚼越酸楚。
杨顾离转过头,脑袋埋进他宽阔的胸膛,眼角的泪雾,又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
她同样想对他说:我的生命里,也只有你了……
她的身子缩在他怀里轻轻的颤栗,他知道她在哭,但却没有说穿,只是双手紧了紧,将她搂得更紧。
他目光淡凉淡凉的望着窗外如泼了墨的夜色,脑海里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在飘远,飘至十四年前,他初次见到杨顾离的时候。
十四年前,他十四岁,杨顾离六岁。
记得那天,刚好立秋,天气凉凉的,路边的树木叶子也渐渐泛黄。
那天下午,老杨匆匆忙忙来学校接他放学,并且火急火燎的说要去顾家接外孙女。
对于老杨的这个小外孙女,他曾有听老杨念起过,不过这事还要追溯到杨顾离刚出生的那个时候。
那时,他还是萧家的长孙少爷,老杨高高兴兴的跑来告诉他:“小少爷,我要当外公了,我女儿今天生了个小千金。”
记得那一天,是一月十一号,电视台正在直播冬运会。
看老杨那么开心激动,他也替他开心。到了老杨小外孙女满月那天,他挑了一只粉色小兔子布偶让老杨送给她当满月礼。
他觉得小女孩应该都会喜欢粉色。
老杨时不时就会跟他提起几句他的小外孙女多么可爱。
他也从老杨的口中得知,老杨的女儿嫁的是豪门,丈夫很疼爱她……
后来……也就在他离开萧家和老杨住在一起的那几年里,老杨很少再提及他小孙女的事情。
直到他十四岁,立秋这一天,老杨终于没有再隐瞒他,一路上声音哽咽,老泪横流的诉说了他小孙女和他女儿这些年来在顾家的遭遇。
老杨说,他女儿患了严重的抑郁症自杀了,而在她女儿尸骨未寒的同一天,他的小外孙女被顾家人赶出家门……
到了顾家,偌大的顾家别墅大门,只有一个小女孩孤伶伶的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白色小洋裙,裙子上染了一大片红色血迹,她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粉色兔子玩偶。
那是他小时候送给她的满月礼。
那一瞬间,站在梧桐树下的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一下。
疼。
很疼。
很心疼。
很心疼她。
她定定站在原地看着他和老杨,脏兮兮的小脸上,像两颗黑葡萄一样可爱的眼睛憋满了泪水。
直到老杨开口说:“小离,外公来接你回家了。”
那一刻,她才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他始终忘不了她哭着对老杨说的那句:“外公,妈妈死了,爸爸不要我了……”
老杨早已哭到说不出话来。
站在梧桐树下的他,看着这一幕,心头像被长满锯齿的车轮辗扎得血肉模糊。
这一幕,与他八岁那年是何其的相似。
众叛亲离的那一晚,就只有老杨在他身边。
那天深夜突然下了很大的雨,老杨站在萧家老宅门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红着眼眶对他说:“小少爷,我们回家吧。”
蹲在角落淋了一身雨的小小身躯在颤颤发抖,他的双手,他的白色小西服全是血,连大暴雨怎么冲刷都冲刷不褪。
他哽咽抬头,泪水强忍在眼睛里:“我没有家了。爸爸下落不明,妈妈死了,爷爷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