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猴子跟我谈了一些,从他的话里,我听出雷英雄也和小胡子一样,要抛出饵,诱使暗流里的人浮出水面。但是他的做法和小胡子不同,而且前后谋划的比较仔细。从我和他见面的半个多月之后,长沙附近的七道栏就飘出了相关的信息。
七道栏这个地方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古玩交易市场,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就有人在这里扎摊子,渐渐的吸引了很多卖主和买主,越做越大。七道栏里大部分交易一些普通的瓦头货,但是也有高人混在里面,如果眼力好又舍得花钱,还是能找到好东西的。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消息也最灵通,有好多掮客和二道贩子,一些手伸的长的龙头,也会派人长期守在七道栏。
消息肯定是雷英雄授意放出去的,两天之后,那里就开始不正常了,都说有人在七道栏放了件惊天的硬货。雷英雄的人在里面造势串联,让消息传的非常广,而且隐隐透出是和铜牌有关的信息。这里本来就是个消息窝子,关于铜牌的信息顺着各种渠道具传了出去。
之后,雷英雄手下的人有一大半都散到了七道栏里,其中几个眼睛很毒的人每天到处晃悠,也有七道栏内部的人在配合。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即便想勾人出来,幕后的主是不会亲自『露』面的,只有先抓住一条线,然后慢慢的『摸』下去。
我不想再见雷英雄,所以很多话都是张猴子来回代传的。在七道栏那边做好手脚之后,张猴子就笑的和吃了蜜一样,到我这里啰嗦了半天。我捏着茶杯不说话,但是心里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张猴子带来的是雷英雄的意思,因为我当初在元山交易的时候亲自和阴沉脸打过交道,对方对我印象很深,所以雷英雄觉得,如果我出现,阴沉脸定力再好也会忍不住浮出水面。
“卫老板,安全方面你放心。”张猴子嘴巴咧到耳朵根,点头哈腰的说:“咱们的人在七道栏有很多,而且有那边的朋友照应。雷爷的意思,有卫老板和牌子的信息一起流出去,那个家伙实打实会『露』面的。”
“滚蛋!”我越听心里越烦,忍不住就骂:“你是你,我是我,别***搅合到一块去说!”
无论我怎么反感,但是摊到头上的事还是不得不做。小胡子他们陪我一起到了七道栏,在一个事先找好的铺子里落脚,每天出来摆样子。紧接着,雷英雄埋在这里的人就开始后续行动,不断把信息的根源朝这个小铺子上去引。在七道栏混的都是些什么人?鼻子比狗都灵,几天之后,铺子就炸锅了,每天都有人装着卖货,在铺子里腻。我就坐在正堂上,和红倌人一样,被人不停的盯着看。
铺子看上去很正常,但是每天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盯的很死。负责盯他们的是雷英雄的人,还有七道栏内部的人,七道栏很多铺子都喜欢做熟客的生意,所以出现生面孔,这里的人就会察觉。面生的人被暗中指出来,雷英雄的人就会跟着往下『摸』,『摸』对方的家底。
不过这么做仍然很困难,因为谁都不傻,雷英雄抛饵,那些被钓来的人心里也清楚,只不过大家都被『逼』急了,都在走一招险棋。所以一连很多天,事情都没有进展,有几个很特别的来客被时刻锁定,但是暂时还不知道他们和阴沉脸有没有关系。
又过了大概几天之后,一个到铺子里晃了一圈的人被注意到了。这个人可能三十多岁,个子不高,只在铺子里扫了几眼。七道栏的人说这是个生人,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但是雷英雄手下的人眼睛好用,来人只是一现身,他就看出来,这是个练过很多年功夫的人,腰很细,是从小被硬『揉』出来的。
象这样的生人,都会被暗中查一下,所以来人前脚出门,雷英雄的伙计后脚就跟了过去。但是几个小时之后,两个伙计被抬了回来,那个个子不高的生面孔下手非常重,把伙计的手脚全部给打断了。
之后就掀起了一场风波,雷英雄手下的人忙活了很久,一直到当天半夜的时候,才扑住了对方。这件事本来和我的关系不大,但是我还是被张猴子从被窝里喊了起来。
“卫老板,人已经被兄弟们按住了,一共四个,我们报到雷爷那里,雷爷说,你该先见见他们的主事者。”
“你什么意思?”
“那个主事者......”张猴子偷偷看了我一眼,说:“叫曹实。”
“曹实!”
我一下子就从被窝里跳了出来,睡意全消,同时还有一股悲伤和愤怒从心底最深处冒出来。曹实,曹实,我真的看错他了吗?老头子已经在江北倒台了,而且还被雷英雄给控住,但是曹实为什么无惊无险,他仍在做事,不仅如此,能到七道栏来,说明他还在沿着铜牌这条线做事。
我顿时就有种被人狠狠欺骗愚弄的感觉,曹实是我最信任的人,不管之前他身上发生了多少让我不能理解的事,但最终我还是很坚定的相信他,我相信这个人不会因为任何外部原因或者是诱『惑』而背叛老头子。
可是,我真的是错了。
一只眼睛,西夏铜牌里隐含的返老还童,永远转入轮回中的永生,这件事的诱『惑』难道真的大于一切,可以让一个人泯灭所有良知和理『性』吗。
我匆忙就朝外走,张猴子跟在屁股后面说了点别的,曹实一共带了三个人,三个都是相当厉害的打手,他们躲在七道栏附近的小李村,那个低个子是出来打听消息的。但是我已经没心再听了,心急火燎的朝扣人的地方赶去。
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被冷风一吹,就清醒了很多,念头开始来回的转。曹实一直都在老头子手下参与这件事,他到七道栏来,并不意外。让我感觉意外的,是雷英雄的态度。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按住了曹实,他为什么不率先『逼』问些事情?而是把人直接交给我?之前老罗的情况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雷影戏是从老罗那里问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情况,才做好人把老罗交了出来。
带着这些疑问,我先去看了看曹实这次所带的三个伙计,这三个人都在三十多岁上下,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心里那股火气顿时又抑制不住了,这三个绝对不是江北的人,曹实现在可能是自己单干,也可能是替人卖命,但他手下所控制的班底都是生人。
接下来,在另一间屋子里,我见到了曹实,他被绑的很结实,两个伙计在旁边守着。曹实显得有点点老了,两只眼窝子塌的很深,明显黑了很多。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就猛然一亮,但是随后,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嘴皮子来回动了几下,很苦很涩的喊了一声:“天少爷。”
这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是该为自己的无知和轻信痛哭一场?或是揪着曹实的衣领子狠狠的骂他。我在门口站了很久,和尚跟张猴子在我身后,我回头对他们说,让他们都走。
“这不合适吧?”和尚跟张猴子都有些担心。
“拿瓶酒过来,烈一点的,你们都出去。”我说着话,直接就朝曹实那边走,张猴子在后面犹豫了一分钟,最后还是招呼两个伙计离开屋子。
很快,两瓶没开盖的牛栏山就摆到了我和曹实面前的桌子上。我慢慢走到他身后,用力替他解开绳子,曹实一直一言不发,直到绳子解开了,他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动了动被绑的发麻的手腕子。
我坐回原位,开了一瓶酒,满满倒了一杯,双手递到曹实面前,他看了看我,有点不知所措,干的有点发裂的嘴唇动了动。
“这杯酒,我敬你,我要谢你从小到大对我这么照顾,教了我一些东西,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我说的很诚恳,也很动情,端着杯子的手来回的发抖。
我不得不动情,我心里对他,有敬,又有恨。不管事情到了哪一步,我都要把这些东西细细的分开,敬是敬,恨是恨。
这杯酒喝下去,一切都归零,我是我,他是他。
“天少爷......”曹实的目光艰难的在我的脸和面前的酒杯上游走着,我看的出他瘦了很多,平时的神采几乎都见不到了。
“喝了。”我直接把酒杯几乎递到了曹实的眼前,他可能是第一次见我这个样子,有一点惶恐。我端着酒杯就不动了,让他觉得不接也得接。
曹实可能已经察觉了我的意思,一只小小的酒杯,几乎要把他的双臂压弯了。他举着酒杯僵在那里,那双有点干涸的眼睛,象一条快要干了的河。
“喝了!”我又加重了语气,酒端在他手上,可是我却已经有点醉了,有点要发疯。
曹实停了很久,终于慢慢喝了杯子里的酒。
“酒已经喝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强忍着眼睛里开始翻滚的泪水,扭过脸问道:“你有没有对不起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