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嘉忐忑不安地跟着萧晚晴进了电梯,发现她没有按动向上的键,而是先用自己的手表刷了一下,然后电梯就自动升了起来,没多久停顿了一下,改成了水平移动。
在国九局里都快待到三个月了,对这种科技水平江路嘉早就见惯不怪,但是两人单独待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他就免不了要没话找话:“组长,我们要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萧晚晴抱着双臂,放松地靠在电梯壁上,并不正面回答。
江路嘉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萧晚晴的侧面剪影映在黑色无机质的电梯壁上,一管鼻子秀丽而挺直,下面就是整个身上唯一带着艳色的双唇,刚喝过水的缘故,润润的十分漂亮。
然而神色凛然,坚不可摧。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个午休时候做的梦,梦里的萧晚晴哭得绝望而哀伤,和现实中的她比起来,反而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生动的活气?显得像个真实的人类了。
当然,要他选择的话,他还是更希望萧晚晴活得像现实里的这个样子,强大而独立,仿佛世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打倒她,摧毁她。
电梯停住了,门向两侧打开,刚开了一条缝的时候,江路嘉就猛地抬起头,几乎着迷一般地嗅着空气中熟悉的气味,表情沉醉,犹如酒鬼闻到了陈年佳酿。
唔!是这个味道没错!天啦噜!他都多久没有感受到这么亲切的气息了!久远得仿佛在上一辈子!
酒精!紫外线!消毒水!
各位亲,我想死你们啦!身为医生,就该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在特勤组摸爬滚打了三个月不到,他都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本来身份了,他可是医科大的博士生啊!
萧晚晴横了他一眼,目光似有嫌弃之色,但没说什么,斜倚的身体站直,重新端正仪态,大步地走了出去,江路嘉赶紧跟在后面。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具有医疗特色的部门,雪白的墙壁,锃亮的地板,干净得一尘不染,来往匆匆的人员都穿着白色长制服,虽然没有那个标志性的红十字,但江路嘉凭着味儿就能确认,这是医务处,没错的!
没想到啊!进了国九局之后,他也终于发掘了用鼻子认人的新技能点。
坐在电梯门口服务台的粉色制服护士小姐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站了起来,看到萧晚晴的时候,表情为之一变,紧张地问:“萧组长,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神色是实打实的焦虑,倒不是‘拍马屁’一般的虚伪,是真的在为萧晚晴担心。
“啊,没有。”萧晚晴立刻否认,“是别的事。”
护士小姐明显地松弛了下来,重新挂上笑容:“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跟杨处约好了的,他在吗?”萧晚晴并不想多说,护士小姐也是聪明人,立刻拿起电话,“我帮您问一下。”
半分钟之后她带着一股迷茫的神色挂了电话,大惑不解地说:“处长在……绣衣坊,请您直接过去就行。”
“哦,又改名了啊?”萧晚晴反而一点都不意外,平淡地说,“上次不还叫画皮楼吗?”
护士小姐情不自禁地喟叹着说:“哎,谁家上司还能没点儿毛病呢。”刚说完,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位也是‘别人的上司’,而不是可以和自己一起八卦上司的小姐妹,迅速把面容一肃,抬手示意道:“需要我带路吗?萧组长?”
“不必了,这里我比你熟。”萧晚晴实事求是地说,也不回头看江路嘉,直接举步就向里面走去。
江路嘉立马跟上,还不忘对护士小姐习惯性地礼貌一笑,这是他多年来在医院实习工作的经验之一,千万不要得罪护士,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霉。
其实除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医务处的地盘并不像医院那样四通八达,见缝插针犹如迷宫一般,反而就像个普通的办公机构,简洁的各处区域划分得一清二楚,江路嘉看着萧晚晴果然跟她说的那样,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连指示牌都不多看一眼,不禁好奇地问:“组长,你以前经常来?”
不过想来也是,以萧晚晴那个作战强度,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的火爆脾气,恐怕也是医务处的常客吧。
“嗯,住过一阵子。”萧晚晴轻描淡写地说。
“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萧晚晴回头冷冷地看着他:“江博士,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吧。”
江路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得说:“是,组长。”
两人越走越里,渐渐的深入一道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两扇钢铁大门,无窗无缝,两边也没有办公室的门,更没有等候椅,气温也仿佛降低了不少,江路嘉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暗暗地想,刚才护士小姐说是个什么名字来着?
绣衣坊?
听着好像是个裁缝铺子啊?
萧晚晴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大门跟前,上面自动弹出一个像人类眼球一样的摄像头,也像人类眼球一样灵活地转动着,凑近到跟前来打量来客,然后吱地缩了回去,门上弹出一个身份验证框。
熟练地按了几个数字,大门内部传来‘吭’的一声,悄无声息地向两侧分开,江路嘉看得有点惊讶,不禁问道:“这里是用密码的啊?”
按理说国九局的科技水平不低,有军师坐镇,进出都不用安检了,怎么医务处还在用这么老土的保安方式?
难道是因为医务处的地位不高,没有什么机密资料吗?
“不是密码,瞎按什么都行,其实是为了提取手指上的DNA做身份验证。”萧晚晴简单给他解释了一句,“就是为了唬那些认为是输入密码的傻子的。”
江路嘉觉得她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来不及多想,因为两人走进去的同时,面前已经过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不矮,皮肤不黑不白,相貌平平,就是那种丢在人群里你都不会多看一眼,毫无记忆特征的‘路人甲’。
“萧组长,欢迎欢迎。”他热情地伸出手和萧晚晴相握,开玩笑地说,“一般来说,我这个身份,不敢随便对别人说欢迎,难得你今天不是为了看病而来的,也让我俗一把才好。”
“杨处长。”萧晚晴跟他握过手之后,并无多话,直接向他介绍,“这就是江路嘉,我跟你说起过的。”
杨处长转而又跟江路嘉握了握手,他的手掌宽大,微微粗糙,握手时带着一股充满自信的坚定,眼睛看向人的时候又显得那么坦诚温和,要不是长得一般,在生活里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暖男’类型。
但是江路嘉隐隐察觉到了异样之处,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他赶紧转头问:“组长,你把我带到医务处来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看他战斗力太差,决定给他来个‘身体改造’?
要是王枫在这里,一定会嘲讽道:“想什么美事呢!我辛辛苦苦给国九局干了三年,死伤无数,才挣到一次福利,你这个实习期都没通过的新人菜鸟就想不花积分白来一次身体改造了?”
杨处长惊奇地问萧晚晴:“怎么?他自己不知道?”
“啊,忘记说了。”萧晚晴丝毫没有内疚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说,“最近事太多,比较忙。”
杨处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新年第二天,纪委就进驻了,虽然说我们这个工作,没有什么公众假日之分,但这也太不吉利了……我们医务处,一向兢兢业业,从来恪尽职守,没想到他们审查起来也丝毫不手软,人人叫去谈话,过去几年之内的财务情况还要上报,我就奇怪了,外星人真要收买内奸,难道也用金银财宝吗?结婚了的更麻烦,还要连配偶情况一起申报,幸亏我孤家寡人,一身清净。”
他发了两句牢骚,又关心地问:“你们那儿,还好?”
萧晚晴认真地想了想:“还好,因为安副组长平时对思想工作就抓得很紧,在工作不紧张的情况下,每周三都组织我们进行政治学习,把‘两学一做’落实到了每个人头上,还发了笔记本要我们写思想汇报,对组内自由散漫的工作习气一向采取严加整顿的态度。”
她这番话说的一本正经,杨处长也似乎当了真,频频点头:“还是有个上下一条心,齐全的领导班子好啊,我们副处长的职位常年空缺,我一个人要抓工作又要抓思想,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江路嘉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二位领导,觉得自己误入了地方新闻,好在说完这句之后,杨处长终于想起了两位是来干什么的,对他招招手:“小江,这里来。”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类似于‘仓库’的管理间,从杨处长身后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后面是一排玻璃落地间隔,里面放着顶天立地的金属大柜子,上面一个一个抽屉排的很工整。
那情形有点像……医院里某个经常发生不可说事件的地方。
大概是他的脸色不大好,杨处长关心地问:“怎么了?”
江路嘉咳嗽了一声,指着后面问:“那里……不会是太平间吧?”
杨处长的回答让他松了一口气:“当然不是了,怎么会是太平间呢。”
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江路嘉蓦然变色:“太平间是安放尸体的地方,这些人连活过都没有,又怎么称得上是‘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