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舒被他拉着一路奔逃,直跑到城墙脚下才停下,
那弱冠男子气喘吁吁的靠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他们……他们应该追不上我们了,累死在下了。”
随即腿一软,坐在墙边。
夏舒颇为好奇的打量着他。这人行为举止颇异常人,比她还不像是清朝人士。
正常礼教下的书生可不会在她被叫破女子身份之后还敢拉着她的手就跑的。
“你怎么得罪方才那个恶少了,被打成这样?”
夏舒看了眼他青了一个的肿眼泡,和犹带血迹的嘴角,淡淡问道。
此时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声音。
那男子闻声一愣,仰头看来。
只见月光下,眼前这个男装打扮少女容貌清俊,更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让她显得仿佛谪仙下凡一般。
那一双秋水明眸好似星空般神秘。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他看了又看,终于克制住别开视线,说道:
“不才是个算命的,那佟家的少爷被我说中他的丑事,恼羞成怒的呗。
唉,在下前日提醒他和他那个十三娘的事会被他爹发现,
果真被发现了,他不付挂金不说还使人打了我一顿,说是我去告的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哦。”
夏舒心中无语。
“你叫破人家奸情,转头人家爹就知道了,便是我也怀疑你去告密,
此刻他必是恨你恨得牙痒痒,你竟还想着收取挂金,还是想想怎么保命吧。”
她摇摇头,转身打算回去。
“萍水相逢,后会无期。”
“哎,小姐,你别忙走。”那男子忙起身站在后头喊道。
夏舒疑惑的转身看他。
便见他迟疑道:“小可其实只是对《易经》颇为喜爱,由此学会了一些占卜之技,
方才见小姐声若凤鸣,气韵不凡,忍不住为小姐占了一卦,卦象却如在茫茫迷雾之中。”
“不知小姐是何身份?可否告知小可?”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夏舒缓缓念道。
那男子得了这句诗,喃喃自语,面露疑惑。
夏舒打量了一下那狼狈的男子,
“看你年龄不大,也念得起书,怎得不走科举之路反而以算卦为生?”
那男子整理了下衣袖,拱手作揖:
“不才方凤年,江宁人士,是康熙六十年的举人,
只是会试屡试不第,家又远在千里之外,所以想用算卦维持生计,在京城等待下次科考。”
原来如此,夏舒点点头。
等等,方凤年……
难道是那个雍正时期在野文豪方苞方凤年?
是那个屡屡受文字狱牵连的狱中才子的方凤年?
思及历史中方凤年的悲惨经历,夏舒看向那男子的眼神不由带了一抹淡淡的同情。
方凤年,江宁人士。
十六岁便取得了乡试第一,被评为“江南第一才子”。雍正三年,他取得进士功名,且是第四名传胪。
但这只是他人生中仅剩的高光时刻,自此之后他的人生就急转直下,简直像是招了瘟神。
不久后,他因同乡戴名世所着《南山集》被指有大逆之言而被株连入狱,仅是因为他曾为其文章作序。
狱中十年,出狱后再次因同样的事件再度入狱八年,期间在狱中写下无数含金量极高的文章和诗作。
刑满出狱后,人也到了不惑之年。
便专注于教书育人,着书立说,得到了大学士于成龙的赏识。
在晚年再度陷入文字狱时,被于成龙力保,终于在半年后出狱。
但多年的牢狱生活让他憔悴支离,不久后病逝家中。
没想到蓝星历史上那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年轻时是个爱给人算命的不羁书生。
方凤年敏锐的发现了她同情的目光,莫名问道:“小姐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小生?”
“没什么,”夏舒从身上取下一枚夏府令牌扔给他,道:
“今天算是你救了我,你得罪了佟府的少爷,若还想在京中好好生存下去最好换个营生,
若是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拿这个令牌到西枫巷夏府求助。”
说罢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直到走到无人之地,才运起功法。身影飞速向西郊圆明园掠去。
徒留方凤年捧着刻有古篆夏字的铜制令牌呆在原地。
风驰电掣间,圆明园已经近在眼前。
夏舒一个轻纵越过外围的墙头,转瞬间便回到了上下天光的殿内。
走进寝殿,芳荷见到夏舒,忙上前行礼道:“主子您回来了。”
夏舒点点头笑问:“辰儿醒了吗?”
“六皇子还睡着呢。”芳荷想起弘辰的样子宠溺的笑了笑。
“我去看看。”夏舒走到床前,见弘辰小脸粉嫩的睡在襁褓中,小嘴一张一合的寻找着什么。
当下莞尔一笑,脱去圆帽和衣衫,换上寝衣,躺到榻上拢住他的小身子。
小弘辰似是感到娘亲来了,竟睁开了黑亮的眼睛瞧向她,小嘴一咧露出笑容。
虽知道他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却仍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乖儿子,妈妈回来了。”
母子俩温存片刻,夏舒便给弘辰哺乳。芳荷和念如她们在外间轮值守夜。
……
夜已阑珊,万籁俱寂。
夏舒正要眯起眼睡一会儿。
便听到外间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即还有念如轻微的参见行礼之声。
她不由的睁开眼,便见胤禛风尘仆仆的掀帘大步走了进来。
“四郎……”夏舒惊讶地坐起身来。
胤禛来到床前,先是看了看眼弘辰,小心的坐在床边,伸手拉过夏舒的手来,将她轻轻带进自己的怀中。
“今日中秋佳节,朕人在宫里,心却早就飞到了圆明园。
虽白日已经和你写了信,但晚上事情一忙完仍忍不住来找你了,
玉儿,你可知朕有多想念你。”
胤禛沉沉的声音在夏舒耳边响起。
他的怀抱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融入到骨子里。
“四郎……”夏舒被拥在他仍带着一丝寒意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轻声道:“玉儿也惦念着四郎。”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却仿佛说到了胤禛的心里,让他心中一暖。
埋首抱着她,感觉整个人都充实了起来。
旁边的小弘辰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胤禛在念如她们的服侍下简单洗漱一下,在寝殿中陪伴夏舒母子两个时辰,才在天明之前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