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的信通过果郡王府被送到了已经贬为庶人的甄远道家中。
此刻他无官无职,原来的甄府牌匾也改了甄宅,
作为庶民,本是不能在京中这寸土寸金之地拥有在这么一处地势尚佳的府宅,
可能顾及他背后还有一个莞贵妃,再加上允礼暗中护持,
觊觎之人终究也没敢动歪心思夺取他的住处。
甄远道向来保养得当的美髯现下已经花白,他双手颤抖的接过允礼递来的书信。
细细看了起来,看到甄嬛自言不孝,恳求他为了女儿和外孙振作之处时,不由得老泪纵横。
哽咽难言,不停的擦拭着自己的通红的眼角。
允礼低声劝道:“甄伯父振作起来,宫里的莞贵妃才能安心啊。”
甄远道敏锐的感到了一丝异样,不由得抬头审视的看着允礼。
“你……与贵妃她、她……这”他难以说出口这心中的猜测,表情怀疑中带着难堪。
还心存侥幸的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见到允礼默默的点点头,他眼前一黑,便要站立不住的晕倒在地。
允礼连忙扶他坐下。
“你知不知道,这事一旦被发现,就是滔天大罪,
你贵为郡王,怎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他痛心疾首道,此时他的郁结于胸倒是被这一晴天霹雳打到了九霄云外。
恨不得摇醒这不靠谱的果郡王,看着是个聪明人,怎么竟干糊涂事!
允礼笑了笑:“既然和您坦白,便是为了向您表明,允礼对嬛儿之心全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如今宫内宫外内忧外患。嬛儿也是身心俱疲,
我不能常常进宫去陪她,只能为她解决一些后顾之忧,
也能稍稍放下心些。还请甄伯父为允礼和嬛儿保守秘密,多谢!”说着他抱了抱拳。
甄远道眼神苦涩,不停的用手捋着花白的胡须。
终于叹道:“罢了,嬛儿从小是个倔脾气,
不喜欢玉字便硬生生的从名字中拿去,便是我与她母亲劝也是无用。
如今既是选择了和你在一起,想必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我作为她的父亲,只能希望你们保护好自己的秘密,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
我也会烂在肚子里,直到我进棺材的那一天!”
允礼听了这一席话,深感甄远道作为父亲的良苦用心,不由沉默了一下。
“伯父放心,允礼虽然不能许嬛儿一个名分,却会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您大可安心。”
甄远道听了这番言语,但也心生些许安慰,不过转瞬他又想起一事。踌躇道:
“宫里我的另外一个女儿,还请果郡王转告嬛儿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多加照顾些。”
“您是说三小姐玉娆?嬛儿与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允礼笑道。
甄远道面露难色:“不,不是玉娆,是……浣碧……”
他话一出口,便呼了一口气接着讲了下去。
“嬛儿自小疼爱玉娆,自然会对玉娆多加关照,可是浣碧……
她自小命苦,被充做嬛儿的丫鬟养大,碍于她娘的身份,我不能让她正大光明的叫我一声爹,
本就亏欠了她,听说……她怀了身孕,却被关在冷宫无人问津,
我实在忧心,逼不得已这才提起此事……”
甄远道面露愧色:“她的身世已经大白,
可是她一天千金小姐的日子没过过,却要平白受我的牵累,我实在愧对于她。”
允礼见甄远道竟提及浣碧,本是面露怒色,毕竟浣碧谋害甄嬛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是听甄远道这肺腑之言,终是压下了怒气,转过身道:
“伯父慈父之心,可是却不曾想嬛儿在宫中孤立无援,举步维艰,
还要让她去照顾曾经害她之人,于心何忍?”不等甄远道再开口,他接着道:
“不过终究我会尊重嬛儿的意思,她听了你的言辞是否愿意放下心结,就由她自己决断。”
甄远道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的允礼心烦不已。
他们都知道,甄嬛绝不会拒绝自己父亲的恳求,
尤其是在自己的父母已因为自己饱受风雨,形容憔悴的时候。
果然当晚,甄嬛得到了允礼转述的话,神色怔怔,久久不言。
殿中只点了两盏烛光。火光映照在甄嬛明灭不定的眸子中,犹如两簇燃在心间的火苗。
允礼关切的目光一直停住在甄嬛的身上,见状便担忧的唤了声:“嬛儿。”
甄嬛回过神,神色复杂的望着那飘忽的烛光,感慨道:
“父亲终究还是在乎浣碧的,我本恨她不顾这相伴多年的情分对我下手,想让她自生自灭。
可是……却不能不顾及父亲的心情。”甄嬛算了算,
“浣碧的身孕大约也有了八个月了,如今八月初,
等到回宫之时只怕她便要分娩,到时我自会想法子照应她平安生产。
说来,她从前也颇得皇上喜爱,
若是回心转意,我也不是不能重新帮她复宠,在宫里有一席之地。
当然,这都是看在父亲的情面上。”
她神色淡淡,可允礼听出她声音中的涩意。
不由得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摩擦着她的乌发,又将她的纤纤玉手握在掌中。
怜惜地叹道:“嬛儿,苦了你了!”
甄嬛听闻这一声感同身受的叹息,不由有些失控,却强自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次在他面前流泪。
允礼抬起她的下颌,用手推开她狠心的牙齿,看着下唇被咬的泛了白,不由得心疼不已。
轻轻的用手碰触她发白的下唇,便珍惜的轻吻了上去。
红罗纱帐随风清扬,烛影摇曳,带来一室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