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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闻言便下意识的去看青青的神色,

只见她眉眼神色压抑隐忍,一双美目中露出万念俱灰之后的漠然之色。

不由的蹙了蹙眉,看向那中年人。

语气不善道:“你是这天一楼的东家?青青姑娘岂容你如此折辱?!”

那中年人捻须一笑,神色泰然,不急不缓的笑道:

“在下添为天一楼掌柜,东家今日不在楼中,青青姑娘的事在下便可以做主。”

“看贵客仿佛不时是第一次见青青,那想必您是她从前在卿香阁的熟客。

您有所不知,这青青昔日是众多才子追捧的青楼花魁才女,如今却已跌落凡俗,

她被卖来之时,那卖她之人已经有言在先,这出手的条件之一,便是她在楼中要跟寻常乐女一样服务权贵老爷,

咱们也是照章办事,并非故意折辱。”

那掌柜说话间态度并无一丝不快,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

小安子不欲与他多说,只想从青青口中打探那晚的消息。

便挥挥手,不耐道:

“好了,本少爷知道了,你退下吧。”

“呵呵……”掌柜的赔笑了两声,便拱手道:

“那……这……”他言语含糊,眼神却非常明确的看向了桌上的银票。

手指搓了搓。含义非常明显。

小安子气结,拿起桌面上的银票,便大步走到掌柜的面前,塞进他似迎非迎的手中,

在他说下句话之前,便将青青往门内一拉,利索的关上房门。

只听“啪”的一声,门外仿佛传来一声闷哼。

一阵安静过后,小安子便听到门外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与青青对视一眼,两人面上俱是露出一丝笑意。

青青面上更是露出解恨之色,小安子见状,便不再拖延,

拱手诚恳直言道:

“青青姑娘,在下是方凤年方大人的好友安,他如今蒙冤入狱,

在下打听到他入狱之前便来的是这家酒楼,所以想来查找线索,为方先生翻案,

如果你知道关于七日前那一晚的消息,还请你告诉我。”

青青容色一变,眼中露出一丝戒备之色,只紧紧盯着小安子,

神色犹疑不定,像是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你说什么?我只是一介女乐,并不认识什么方大人。”

她转而避开视线,走了两步来到桌前,声音冷冷地道。

小安子却发现她的纤纤细指不自觉的攥成了拳,手背青筋暴起,

可以看出,她并不如面上这般平静。

他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之前去狱中探望方凤年时,对方交给他的随身玉珏,递了过去,

“姑娘请看,这是方先生的随身玉珏,这个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都是这真的。”

青青怔怔接过这个曾在方凤年身上挂着熟悉的玉珏,眼中蒙上一丝水汽。

小安子见有门,神情更加急迫,他接着便问道:

“姑娘,你现在相信了吧,还请告诉我七日前那晚甲子房到底发生了何事?”

青青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道:

“七日前,佟仁浩针对方公子设计了一场阴谋,其中关窍是我这些日子才渐渐想明白的。

可是,便是如今明白了,也于事无补,根本救不了方公子。”

“还请姑娘明言,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相信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小安子信誓旦旦道,此刻他心中充满自信,背靠皇贵妃这棵大树,

只要找出证据,救一个方凤年易如反掌。

青青见他眼神坚定,不禁眸光闪烁,轻声道:

“方公子喜好《易经》,于卜卦有些心得,

那天晚上,佟仁浩托姚广志大人以为家中病母求卦的名义将方公子约了出来,就在这甲字房中。

方公子与那佟仁浩本有旧怨,所以,那日他一进门发现姚广志骗了他,便想转身离开,

可是这时候,佟仁浩将我叫了过来。”

青青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小安子神情专注的细听。

她声音凄然的接着道:“我沦落至此,与方公子本身并无干系,

可是他心地善良,见了我一面便明白了我身不由己。这才留了下来听那佟仁浩说话。”

小安子捏了捏拳头,按捺住追问冲动,仍旧耐心的等着她说。

“佟仁浩本是国子监学生,因其臭名昭着,被国子监驱逐出去,

可是他家里本事滔天,硬是凭借族内的高官做保,

以京城书院的学生身份参加了本届科举,不学无术的家伙竟还得了个同进士的功名。”青青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只怕其中别有内情。”小安子眼中精光一闪,插嘴道。

青青点了点头,道:“我也认为是如此,

后来,他虽然有了功名,可是吏部派官的于成龙大人却知道他的劣名,并不肯轻易给他官位,

任是他家中绞尽脑汁,也无功而返。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便想到做一场局让方公子公开为他洗清恶名。”

“方先生定是不愿,这若是为他洗清了冤枉,岂不是说那盗诗之事是他自己冤枉同年,

但凡还想在官场混,便不会做如此不智之事。”小安子沉声分析道。

“不错,方公子当即便言辞拒绝。即便佟仁浩以两万两银票诱之,也不能使他屈服。”

青青的眼中露出一丝敬佩之意。

小安子面上与有荣焉。

青青仿佛面上难堪地顿了顿,接着道:

“于是,我便派上了用场。”她声音沙哑,艰涩许多。

“那畜生以为方公子跟他一样是个酒色之徒,便将我拉到公子面前言道只要他愿意,便要将我送给他充作婢女。

可他失望了,方公子对我并无遐思,

反倒是青青自己在那日诗会之后便暗暗仰慕方公子的才华与人品。”

“方先生拒绝了他?”小安子虽是问句,可面上却带了笃定之色。

“是的。”青青淡淡道。

“先生怒斥他手段下作,叫他死了这份心。自己绝不会替他做伪证。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可是佟仁浩却恼羞成怒,竟想当着方公子的面折辱于我!”

青青神色激动,眼神流露出憎恨之意,泪水也滚滚落下。

小安子神色愤怒至极,他拳头紧攥,不免暗暗同情起青青来。

“那畜生计划失败,便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便开启了第二计划。”

“第二计划?”小安子猛地抬头紧盯青青,“什么第二计划?”

“报仇!”青青轻声吐出两个字。

“报仇?”小安子神色震惊,“果真是他设的局!”

青青泪中带笑,“那畜生在公子面前行畜生之事,公子为了护住我奋力阻拦,却被那姚广志跳出来拦下,

逼得我、逼得我只能撞柱自尽。公子迫于无奈假意答应了他。”

“你怎么知道是假意?”小安子疑惑地问。

“因为在我欲一死了之之际,公子拦住了我,暗中在我手中写了一个‘假’字。”

青青想到此处,眉眼间流出淡淡的情愫。冷清的眼眸温柔了许多,带出了点点星光。

让小安子看的无限唏嘘。

“那既是那佟仁浩自以为达成了目的,怎的还会设计陷害先生?”小安子不禁疑惑。

青青摇了摇头,

“有道是负心多是读书人,如方公子这般的人终究是少数,

即便姚广志多番受方公子提点照顾,也不过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他狡诈如狐,了解公子为人正直,拆穿了公子的权宜之计。

再三失望之下,佟仁浩对公子恨之入骨,

姚广志见先生在意我的清白,便伙同佟仁浩以我的清白做要挟逼迫公子饮酒以作羞辱。扬言道:

‘若是他能将房中的酒水全部喝光,就愿意放我一条生路,还我自由。’”

“先生怎么会相信那两个人人渣的鬼话?!连我小安子都不信!”小安子急道。

“他聪明过人,怎么会信?”青青笑中带泪。“只不过那时当下唯一能够制止佟仁浩疯狂的方法罢了。”

“一杯接一杯,公子不善酒力,很快便喝的不省人事。

那两个禽兽又欲将先生脱去衣服,扔到大街上毁了他声誉。”

“什么?!”小安子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怒喝道。

“我既然在,便不会让这两个畜生做出此事。

最终他们无法,只能将先生毒打了一顿,丢在了房间中,

我将先生带到了我的房间,照顾了他一夜,直到第二天抓捕的官兵到来……”

小安子心中疑惑,他审视地看着眼前这名女子。

“姑娘,他们为何会听你的劝阻?”

他的声音疏离而冷静,眼睛逼视着青青面纱下的容颜。

青青闭了闭眼,伸手自耳边将紫色的面纱取下。

“因为、因为我划破了自己的脸!”

小安子视线望过去,只见她白玉一般娇美的面容上,右脸上自眼下到嘴边有一道皮开肉绽的划痕,

一看便知当时下了重手,此时已经过了七天,仍旧有血迹隐隐自伤口渗出。看着可怖极了。

当下震惊不已,震撼的看着眼前这名柔弱的女子,却不曾想道她竟有如此烈性一面。

“你一定好奇为何他如此在意我的容貌,呵呵……

当日在卿香阁中买我的权贵和在天一楼中卖我的卖家本就是他——佟仁浩。”

青青眼中流露出切骨的恨意。

“他利用自己家的权势逼迫卿香阁将我卖给了他,将我安置在别院之中金屋藏娇,

一开始他百般讨好,在始终得不到我的好脸色后,也渐渐失了耐性,

无意间发现我默写先生的诗词,他妒火中烧,便将我毒打了一顿强行占有了我。”青青一度哽咽难言。

“那日过后,他便改了性子,动辄打骂于我,

他深恨方公子,也恨心里有方公子的我。可是他很快发现,我这张脸不仅他喜欢,还有很多人喜欢,于是……”

“于是,他将你转手卖给了天一阁,继续羞辱你?!”小安子流露出痛惜之色。

如此行为与禽兽何异?

“他将我卖到天一阁,利用我的名气吸引来权贵子弟,得来的银两便由他和天一阁瓜分。

如此,既达到了羞辱我的目的,也利用我赚取了利益。”青青闭了闭眼。

小安子不忍再问这可怜少女,却不得不问清,方先生还在牢里等着他。

“你为何说即便知道关窍了也无法救方先生?”

青青此时神情变得凝重了许多,

“因为没有证据。

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之后我去了先生的住处查找线索,

也在其他人那打听了姚广志的近况,只听说这人在案发之前和方公子关系不错,并无过节。

佟姚二人在事发后曾被带到府衙问话,可二人与方公子文稿一事并无交集,

他们只说是同科之间的正常宴请罢了,一日不到便放回去了。

至于那位查案的府尹大人,苦无没有渠道,我实在接触不到此人。

后来我想了想,这定是佟仁浩事先便想好对付先生的招数,

无论先生最后有没有答应他,他都会做局设计害公子,只不过早与晚罢了。”

小安子听完久久陷入思绪之中

是啊,虽然现在知道是佟仁浩做的手脚,

可是除了他们前一晚在一起吃酒,别的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事和他们有关。

他先前盯梢钱大人一无所获。

而听青青所言,小安子对本科叔那边查证姚广志也不由得没了信心。

一时间,不禁陷入了迷茫之中。

……

月光透过窗台洒进小书房的半边桌面上。将夏舒身前的桌案上扉页的《易经》二字照的清晰可见。

小书房中只有小安子清润的声音响起。

“奴才后来与本科叔会面之后,他果然也是一无所获,

那姚广志每日点卯—回府,颇为规矩,简直与奴才盯梢的那位钱大人如出一辙。

实在是可疑。可是,即便知道可疑,奴才却没本事找出这里面的蹊跷来。

奴才无能!还请主子责罚!”

小安子跪在地上,神情挫败又惭愧,

主子传授了他绝世武艺,可是他却不能做一个有用之人,

还有方先生,自己也没本事救他出来……

夏舒见小安子像霜打的茄子,浑身上下都透着颓丧的气息,不由眉头紧蹙。

“你这副样子,便也配做学生的武师傅吗?”

夏舒气不打一处来,她从桌案后走了出来。

来到小安子面前,见他越发惭愧自卑。更生气了。

“武者,当有百折不挠的进取之心,区区一次挫折便打倒了你,才真的让我觉得看错了人!

便是一次查不出线索又如何,方凤年还在牢里,你难道便被这困难击退,不再救他了吗?!”

“当然不!方先生是一定要救的。”小安子下意识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