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周之后,黄鼠精再次来到我家,这一次,我选择单独与它见面,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收灵太过招摇。一见面,它依旧如同拜新年一般好是一番作揖。不过,我敏锐地发现它的灵体隐隐约约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华,仿佛几天之间修为有了一个极大的提升。
“咦,几天没见,感觉你不同以往了。”我不禁对它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家伙藏得还挺深的。
“嘿嘿,实不相瞒,这几日我与自己的兄弟告别,得到了不少好处,你也知道,黄鼠狼最擅长依靠瘴气迷惑,这些瘴气我可吸收提升修为,所以,嘿嘿……”
听罢我顿时汗颜,感情它吸食了这几天的臭屁还引以为豪,我实在不知改如何回应。
“也好,那你能够自己进入这个骨头里面去吗?”我掏出了狼妖的一块脊骨,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思考,我的晶石用于施术,倘若让黄鼠精如同小蛇一般寄宿其中,难免会在施术过程中受到伤害,师父告诉我,这狼妖的几块白骨是上好的制器材料,想必在养灵上也有相当不错的功效,大部分妖骨我都交给师父保管了,我自己则留了几块方便携带的骨头。
师父告诉我,虽然狼妖化魔,不过魔气并没有侵入到狼妖的骨髓之中,所以这些骨头依旧保留着纯正的妖气。
黄鼠精见到我手中的脊骨,顿时惊喜地瞪大了双眼,惊叹道:“这是狼妖的妖骨!受到妖气浸染多年,最适合,当初我还担心小哥你用晶石施法会不会伤到我,这下我就放心了,我就寄宿在这妖骨之中便可。”
我点了点头,将脊骨放在手心,只见那黄鼠精原地转了一圈,化作一道金光飞入脊骨之中,就如同小蛇寄宿在灵玉之中一般,在那瞬间,一道符文出现在脊骨之上。
我垫了垫手中沉甸甸的脊骨,便收回口袋之中,在那瞬间小白狐那圆溜溜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地跳入我的脑海咦,我怎么会突然想起小白狐?
时光飞逝,几个月,却仿佛眨眼之间,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师父、干爷爷和鸿真大师特地花了一天一夜在我家周围布置了一套相当复杂的法阵,集佛道术三家之大成,使得我身居其中,能够感受到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磅礴之气,直到布阵完毕,三人拖着疲倦的身躯归来,就好像当初在古庙周围布置九龙镇冥纹和天运虚氼阵一般,而此时此刻,还加入了以为高深莫测的鸿真大师,布置这个阵法所耗费的精力可见一斑。我方才知晓我这次留下来当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其中木本水源恐怕就是狼妖打入我体内的那个魔心血印,这狼妖临到头来还要拉我垫背,当真是可恨至极。
除夕之夜,家家张灯结彩,阖家团圆,所有人都聚集在我家,从未有如此多人一同过新年,一家人忙里忙外乐不可支,妈、奶奶和师姐三人一起下厨,做了一大桌子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我们几个孩子一个个都吃的肚子圆鼓鼓的,仿佛那画像上的福禄寿星一般,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满足感,谁又曾知晓这将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丰盛的晚餐了。
晚上,家家鞭炮齐鸣,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祥和喜庆的氛围之中,不过我师父要求,在明日太阳升起之前都不能离开这个法阵的范围,我自然是点头知晓,虽然很好奇我一旦出了法阵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妖怪,不过我可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安危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只好站在屋子内的阳台上,欣赏这宛如百花齐放的漫天烟花,不过有一家人陪伴,倒也不觉得寂寞。
这一晚,师父和干爷爷都没有离开,待我们睡去后,他们则坐在大堂内安心打坐,仿佛是两座门神,有他们在我们便能够安安心心与周公会面。
这一夜,万籁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静祥和,而我也难得的早早醒来,天蒙蒙亮,我看到师父和干爷爷两人静静伫立在门口,相安无话,却又心照不宣地仰望着天空,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师父,干爷爷,你们一晚上都没有睡吗?”我快步来到他们身边问。
“哦,光睿啊,这么早就醒了?”师父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安然地笑着抚摸我的头。
然而我却瞧见他胸口处的外衣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好似被谁用一把刀划拉而开。
“师父,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我指着那一处问道。
师父微微一愣,毫不犹豫地回答:“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不碍事,不过可惜这衣服得要补了。”
我皱了皱眉头,总感觉师父似乎刻意隐瞒着什么,但我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师父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仿佛能猜到我的想法一般,不过他却转过头接着说道:“我们三天后启程。”说完便再度陷入沉默。
我知道师父为了让我在家能够过个新年,已经竭尽全力了,倘若再待下去,只怕危险将会涉及到我的家人,便点了点头,我很清楚自己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对于家人我必须要竭尽全力去保护,倘若再发生类似沈奶奶那样的悲剧,我真的会负罪一辈子。
三天之后,家人已经将我的行礼收拾妥当,主要都是一些衣物,足足一大包,看着比我都重。师父告诉我一般生活用品师门都有,所以不必多带,我看师兄他们来我家什么都不带,只有腰间一个小小的锦囊袋。
而在这一天的早晨,痞子和陈星哥过来找我。
“阿光,跟我来!”痞子二话不说,拉着我往村外跑,陈星哥也心照不宣地紧跟在身后。
“痞子,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被他拽着,一路跌跌撞撞。
“哎呀,别多问,去了就知道了。”
我们一路快步前行,我几乎是被连拉带拽的带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油菜地里,痞子满脸欣喜地朝我看了一眼,随即一猛子扎进了一人高的油菜地,我急忙跟了上去。
小时候我们经常钻油菜地,这里也是藏人的好地方,一个人钻进去,除非把这片油菜全部割了,否则谁也找不到。
不过油菜花很容易沾到人的衣服上,必须要用肥皂洗才能洗干净,所以我每次钻油菜田,少不得回去被奶奶数落。
我们一路深入,无数油菜花粘在衣服上,留下那沁人心脾的芬芳。
没过多久,痞子骤然停下了脚步,我一个不防备,一头撞了上去,我们三人仿佛叠罗汉一般往前摔倒在地,我一抬头却看到在无边无际的油菜田中竟然有一片十来平方小空地,而在那空地中间生着一堆柴火,上面架着一整只剥皮退毛的大公鸡,正嘶嘶地冒着热气。
我爬起来,满脸疑惑地望着痞子和陈星哥。
“我们知道你今天要走了,不知道你这一走,我们三人何年何月才会再见,所以我们两人合计着,特地在这里为你办一次送行酒。”陈星哥拍着我的肩说道。
“走,鸡已经熟了,一起吃吧!”痞子拉着我,三人一起盘腿围坐在篝火旁。
“痞子,这可是用来生崽子的大公鸡啊!你不会是从家里偷来的吧?再说了,你不怕把这片油菜给点着了么?”我指着这只被火烤得油亮亮的大公鸡说道。
“哪能啊,我冯源可不是那样的人,要偷也不会偷自己家的呀!”痞子拍着我的肩,挑了挑眉毛说道。
我顿时汗颜,不知道谁家这么倒霉,不过都已经烤的外酥里嫩了,不吃太可惜了。
我们也不管干不干净,伸手就撕,鸡上面被陈星哥涂了一层菜油,还撒了少许盐巴和味精,虽然没有其他的调味料,可是我们三人此时吃着却格外鲜香。
“唉,你说要是有酒就好了,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像电视里的英雄豪杰一样把酒言欢一醉方休了!”痞子一边大口啃着鸡肉,一边叹息道。
陈星哥一听,却是嘿嘿了两声,从怀中摸出来三瓶可乐瓶装的甜酒在我们眼前晃了晃。
“我X,牛啊,陈星哥,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痞子顿时两眼冒光。
“都这时候了,我也学学你,不过也不去祸害别人,是从家里偷来的,不过这是做菜用的甜酒,度数低得很,把酒言欢倒是可以,一醉方休恐怕是不可能了。”陈星哥说着将酒分给我们。
这酒我喝过,使用糯米酿成的,不过跟真正的糯米酒不同,制作过程十分简单,就是加一点发酵粉之后在被子里闷一个星期就可以了,通常被用来做菜,用这酒做出来的菜肴鲜香可口,带着淡淡的酒香,十分具有诱惑力,不过因为没什么酒精度数,一般家人是允许小孩子喝着玩的,也不会喝醉,完全就如同饮料一般。
“不如这样吧,既然有了酒,我们就学着电视里那样义结金兰怎么样?”痞子接过酒,兴奋地说道。
“好呀!”我和陈星哥纷纷点头同意。
于是三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并排对着烤鸡跪下,双手握着可乐瓶。
“我们从小到大都是形影不离的兄弟,我还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如此,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你林云翼竟然会成为道士,走上一条无比神秘的路,不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记得我们两个,所以在走之前,也好留个值得回忆的纪念。”痞子举着可乐瓶,难得的一脸正经。
“怎么会,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兄弟,不管我在哪里,只要兄弟有难,定当两肋插刀,绝不怨言!”此情此景之下,我也义正言辞地说道。
“好,那么宣誓吧!”陈星哥大声吼了一句。
于是我们三人敞开嗓门异口同声道:“黄天在上,天地可见,今我林云翼(冯源、陈星),在此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只是最后一句,我选择了沉默,幸好他们都没有发现,宣誓完,我们各自将手中的酒咕咕的喝了大半。
随后,我们互相望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我的眼睛却湿了……
这顿饭当真比我在家吃的还有味道,一个早上,我们将一整只大公鸡扫荡一空,一大瓶甜酒也喝了个底朝天,看着痞子眼神迷离晃晃悠悠的样子,我和陈星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头一次知道痞子的酒量差到这种程度。
这一天下午,我便跟随师父离开了林家村,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一家人和陈星哥一直将我们送到了村外,痞子醉的一塌糊涂,在自家床上睡得如痴如醉,自然不可能来送我,一路上,爸妈奶奶一刻不停地反复嘱咐我,仿佛是要将我这一辈子的事情都给叮嘱完毕一般,我不断地点头应答,心里面却好似打翻了一坛热醋,无数酸楚用上心头。
这一去,不知我何年何月方能归来,也不知道痞子陈星哥会走上怎样的人生道路。
走出了将近百米,我回头望了一眼,却看到妈和奶奶正默默地抹着眼泪,爷爷爸和太爷爷眼中都含着泪光,爷爷看到我回头,急忙耸了耸她们,两人见状连忙抹去泪水,强做笑容地向我挥手,我愣了愣,也挥手致意,然而在那一瞬间,眼泪却终于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爸、妈、爷爷、奶奶、太爷爷,你们都要好好的,都要长命百岁,等着我回来……
家望,以后长大了要好好照顾他们……
痞子、陈星哥可别忘了我,等我回来的那一天,一定请你们喝好酒,那时我们三人再把酒言欢……
我任由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转身离去。
我永远不会忘,不论我走了多远,当我回头之时,都能在那天际边看到一家人那熟悉的身影,始终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疲倦地向我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