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谢手覆上男子的大手,轻拍两下以抚平他的怒气,对夏叶儿贺香如初,“看来小兄弟是不知此人了!”
夏叶儿冷淡道:“有负盛情!”
这男人定是人面兽心,否则她不会如此反感。道是物以类聚,这女子定也是蛇蝎心肠,一路货色!
此后,一路无话。
现今,官府腐败,国库空虚,城与城间的大道皆是由来往商人出资修建,倒也宽阔平坦,颠簸得不是很厉害。
约莫赶了一公里路,她终于望见那一抹白色身影。夏叶儿顿时眉开眼笑,竟隐隐松出一口气,安下心。
“前面那位便是小兄弟的冤家么?”蛇蝎美人随她望去,好奇地问道。
夏叶儿懒得理睬,撩开窗帘,激动地挥手大嚷:“先生!”
邱长生无谓外界有何变故,哪怕是修罗场,他也能闭着眼施施然躲过刀光剑影,避过活人死人,唯独这一声熟悉的唤,要神游天外的他心跳漏了半拍。他睁眼回头,对上的不是夏叶儿一双弯弯笑眼,而是她身后若隐若现的一双阴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鹰眼——他似乎停止了心跳!
夏叶儿没想到邱长生会睁眼,这一对紫瞳,举世星驰,谁会认不出?不过,眼下令她担心的并非此,而是——
你猜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东西——恐惧!
令邱长生恐惧的自然不是自己,是美人疏桐?还是坏人清风?或是她身于他们车上这件事儿?
夏叶儿独自面对穆清风时没有退缩,这会儿竟有点不知所措?
自从邱长生牵着她的手走完盛世街,穿过紫竹林,住进清风里,她无意识地相信,天塌了有这个人顶着。可是,如果有一天她发现,他顶不住了,那该怎么办?逃?还是共赴黄泉?
哼!夏叶儿阴恻恻地笑了——逃?共赴黄泉?开什么玩笑!即便是天,她也劈给他看!
夏叶儿正欲开口,又被蛇蝎美人抢先一步,“先生,大热的天,前路漫漫,何不上车,让奴家载您一程?”
夏叶儿一听,竟起了杀意,替邱长生回道:“多谢姑母亲载小弟一程,不敢再叨扰!我家先生目的地就在前方,何苦上车惹一身骚?还是我下车,陪他走一程罢!”
语毕,便直接从窗口跳下!
邱长生大惊失色,忙冲上前,稳稳接住,紧抱在怀,后怕地呵责道:“不要命了!”
夏叶儿有点婴儿肥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嘻嘻一笑,“您不是在下面嘛!”
他是拿她一点办法没有,似有若无一声轻叹后,面罩寒霜,冷冷拒绝道:“如此马车,非我等平民百姓可坐的。我家孩子不懂事,给二位添乱了!”
“啪——”她登时听见车内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是这种反胃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夏叶儿紧紧回抱住邱长生,埋首进他的发,嗅那阵阵兰香,亲切得她鼻子都酸了。
邱长生觉察到她的异样,俊眉深深拢起,一对紫瞳如三尺寒冰,寒入骨髓。
两个男人僵持不下,一触即发!
美人疏桐再一次充当和事老,她放下帘子,命令车夫继续赶路。
车内,她跪在地上,一点一点为那男子包扎因捏碎谢佩而血流不止的手,柔声劝道:“还不是时候。您不是说,要他心甘情愿地跪在您跟前磕头谢罪么?”
夏叶儿这才发现颤抖的不单是自己,邱长生亦然。他对她的事了如指掌,她对他的事却一无所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先生与车内两人是旧识,而且似乎有着不愉快的经历!
若早知如此,她定弃大马车不顾而择小驴车坐之——她竟是如此迫切地想要保护正神情凝重地望着马车扬尘而去的方向不发一言的这个人,竟是如此舍不得他的心有一丝波澜起伏?
“先生,车里的男人很臭,像烂泥似的!我一见便觉浊气逼人,浑身不自在!”她老实道来。
“那我呢?见到我是什么感觉?”他转头追问。
夏叶儿大骇!她竟在他眼中看到期待与紧张参半的情愫,如同急于得到认可的孩子!这绝不像是从邱长生嘴里吐出的话,他甚少向人表露自己的情感!
夏叶儿柔柔地笑了,瞬间有了她母亲亲梨花般的妩媚,“我一见您便清爽!”
继而趴在他耳边私语:“我一见您便心花怒放,看那漂亮姐姐先我一步说话,又怒火中烧!先生是叶儿的!谁也不许抢,谁也抢不着!”
“是!”他拉开两人距离,摩挲着她的面颊,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忧伤,“我是叶儿的,起码,往后七年都是叶儿的。”
她又害怕了,想追问“那七年之后呢”,却开不了口——你我都清楚,七年之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不得不转移话题,“先生都承认自己是叶儿的,却还背着叶儿出来玩,真不讲义气!”
邱长生想放下她,无奈夏叶儿的小手死勾着他的脖子不放,只好抱着她前行。
“先生不是来玩的,是来采药的。”
“采药为什么不带上叶儿,是嫌叶儿碍手碍脚?”她泫然欲泣。
明知这点点珠花是假,他却次次上钩,“叶儿饱读医书,想必对蓂荚神草并不陌生吧?”
“嗯!”夏叶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蓂荚乃是上古神草,大尧时期生于帝庭。每月朔生一荚,厌而不落,月半则生十五荚;自十六日起,一荚落,至月晦而尽。月小则余一荚,厌而不落。”
“九月小,先生莫非正是来取这最后一荚?”
邱长生颔首赞许,“位于琅琊与望月交界处的血虎丘气候温暖潮湿,终年云雾弥漫,极其适合蓂荚草的生长。只是——”
“只是什么?”
“血虎丘以其秀丽风光让人流连忘返,只是美丽的东西大都有毒,那些美景多是山间瘴气形成的幻觉,让人陶醉其中,忘了人途,走向鬼途。”
“叶儿,你年慕容尚小,身体单薄,必然抵不住此番凶险;你生性多疑,脾气倔强,我多说无益,越抹越黑,索性直接以阵、以人阻之,却还是低估了你,竟追到这儿来!叶儿,我该拿你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