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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叶儿满载而归,手舞足蹈地进了蓝天厅大门。于此之前,她一直是一身粗布麻衣与这珍馐楼格格不入,兴许在意,却不屑为俗人鼠目而改。岂料,邱长生却注意到了这份“兴许”。她如今一身打扮,怕是连城主千金也不及!别说是一楼、二楼,连三楼也有人举杯不饮,低头注目!

夏叶儿正欲上楼,却撞上同道的小二。她算是楼里的常客兼贵客,小二忙侧身低头,让她先行!

夏叶儿注意到托盘内的一整套酒具是邱长生专用的,便手痒地打开酒壶一角,一缕馥郁兰香扑面而来,令她飘飘然似上云端,微醺的脸蛋,迷离的双眼,还有唇角一点晶亮——这才是纯之又纯的月下香哪!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值得邱长生如此劳神破费?

姑母亲嘿嘿一笑,突然,指着小二哥身后大嚷:“啊!有贼!你身后有贼啊!”

“贼?哪里有贼!?”小二慌慌张张转头,左看右看,只看见柜台受惊的胖掌柜一脸莫名地在抹汗!小二回头欲问清楚,却看见夏叶儿已倒出一小杯美酒,举杯仰首一饮而尽,正粗鲁地以袖拭唇!

小二大惊失色,“姑母亲!这是大人的酒!您……您怎敢……”

夏叶儿讨好地笑笑,“实在太香了,忍不住就……你不说我不说,大人岂会知道?”况且,知道了也不打紧!纯之又纯的月下香,邱长生还曾诱骗她喝过呢!见她一上瘾,又不让再喝,气得她直跺脚!

看小二依旧哭丧着张脸,她两手一摊,“我跟你一块儿上去吧!出什么事儿,我给你担着!”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在灯光昏黄的转角,在夏叶儿眯起的眼中,同邱长生一般的忧伤,如昙花一现……

话分两头,再说被丢下的承功。

一觉醒来,已是日晒三竿。平日里都有夏叶儿敲门叫他起床练功,这日却只有林子里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他揉着惺忪休息眼出门、下楼,漱口洗脸落座餐桌旁,闭着眼等了好半天,既不见饭菜也不见人,才心知有异!

先生和那小丫头该不会还没起床吧!这么迟还没起床,该不会出事儿了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床、一晚,想不出事儿也难!且先生貌若天仙,那小丫头天生一副豺狼虎豹的模样,定会将他吃得一干二净!该死!(夏叶儿吐槽:年龄?身高?体重?谁吃谁啊?)

承功“咚咚咚”冲上楼,却忽然闻到一股臭味儿,腐烂的臭味儿!他寻味儿拐进二楼药房,各种药香冲淡了臭味,却刺激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推门而入,一室脏乱!犹豫着拿起长桌上因叠得整齐而扎眼的药方,草草浏览一番,却惊得合不拢嘴!

他自小住在上善府,与六弟谢无邪、七妹谢如嫣交好。无邪医痴、如嫣花痴、他自负武痴。虽说隔行隔山,但也耳濡目染了些,再翻翻医书,不难发现,这方子上所列之药皆含剧毒!几样不含毒的,亦能相配成毒!

承功又弯下腰,从竹篓里翻出几团纸,见上头内容大同小异,只是字迹潦草,涂涂改改。他倏然手一抖,眼神一凛,直直看向最上面的一张,字迹娟秀,工工整整,这……莫非是完成稿?

楚家谢家亲如一家,为何?因为两家人皆对邱长生忠心耿耿。对先生的事儿无不上心,间接地,对夏叶儿的事儿也上了心!他们不能理解,先生为何养虎为患,还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不能理解,夏叶儿为何认贼作父,也侍奉得无微不至!不可否认,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融洽得他都快以为他俩真是相亲相爱的师徒,而非对立仇人!

夏叶儿制毒,所为何事?恕他愚昧,只能想出她欲毒害先生这一条!更令其胆寒的是,他上楼时所闻到的臭味儿,竟是墙角笼子里用以实验的小白鼠的尸臭味儿——这证明了他的推测:药已制成,不日将下手——不对!

他想起今早迟迟未见两人——说不定……已经下手了r者,已经得手了!?

楚承功冲出门,向三楼卧房奔去!

只可惜,他的推测并未发生在清风里,而是发生在珍馐楼!

民为草,君为兰,相比芍药,帝作牡丹。珍馐楼四层分别是:蓝天厅、闻涛厅、将离阁及百花厅。闻涛厅客房又分别为:墨兰、蕙兰、寒兰、建兰等。经小二哥带领,夏叶儿知邱长生在春兰间。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但不论是第几次,推开这扇门,总叫她心悸不已。深呼吸,两手重重一推,欲吓邱长生一跳,却在见这一屋一人后,悔己不知趣。

那人隐在白烟后,隐在水晶帘后,和衣倚在罗汉床上,手执一本古籍,鬓角柔软银丝随书页翻动而一颤颤。听动静,抬首;见是她,眉眼温柔,一笑倾城。有说不出的静好。

夏叶儿呼吸一窒,亦回之一笑,指甲却深陷门框的木头里,甲床受伤,亦不觉得疼。她兴冲冲跑到他身前,献宝似的转一圈儿,神气道:“好看吗?”

他不惊不喜,也不知是自信自己的眼光,还是自信夏叶儿的身材,总之,温柔依旧,笑容依旧,淡淡道:“甚好”。

语毕,便放下书,拉她坐下,相对而坐,隔着张光可鉴人的红木圆桌。

小二哥战战兢兢地摆好酒具,退居一旁。始终低着头,明知上方有日月,却深怕被灼伤眼!

夏叶儿见他将方才自己用过的酒盏摆在她身前,心中一急,两手紧紧攥住衣裳,却面带微笑,低眉顺眼,强装镇定。

邱长生早看出她笑得牵强——这副姿态,他并不陌生,因他也曾做过百遍千遍。至于理由,她不愿说,他亦不追问。

撩起宽袖,为彼此斟满酒。顿时,芳香愈浓,夏叶儿闻着却觉得不及邱长生体香来的自然。

她直勾勾盯着身前一杯酒,眼里有藏不住的恐慌。